小时候的夏天很炎热,炎热就会口渴,饮料是没有的,连这个概念都没有。那时候,最常见的是父母烧一壶开水,撒一点盐和糖,做成糖盐水,解渴,补充水分。
印象中,靠近搬运三站附近的居民家庭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也解渴,这就是大麦茶。搬运三站每天有数百名搬运工人干体力活,自然是要喝水的。高温天气时怎么办?最经济实用的就是大麦茶。
沧浪路西边搬运三站对面就是开水铺子,三站每天都要订购若干桶开水。夏天一般的时日是茶叶末子泡的茶叶茶。茶叶店里卖剩的茶树末,三站全包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搬运三站就会发一批大麦来作劳动福利,于是,就泡上大麦,成为大麦茶。既香又好,祛暑解渴。工人的胸怀是宽广善良的,周边老百姓的孩子来喝大麦茶,并且用茶缸子盛满捧回家,工人们是不计较的。从来没有人制止或说过一句难听的话。搬运工人淳朴善良啊。我印象里,南大街南面和沧浪路面的人家、基本上每关要到搬运三站打大麦茶的。
搬运工人是站在木桶边用大碗喝大麦的,仰天而饮,十分痛快。有时,一口气能喝几大碗,很满足。再用毛巾擦一下脸和身子,大汗去掉了一半。我自幼对大麦茶是不陌生的,也常去三站喝茶。站在木桶边,拿着粗陶碗,一口一口地喝,大麦的幽香仿佛直沉丹田。我的喝法比搬运工人要文雅些,小口的,比不了那些粗大汉式的牛饮。我也是喝着大麦茶度过那些个夏天,回味着大麦茶的幽香成长的。
大麦茶的年代逐渐远去。搬运工人的宽厚和善良已经成为心中美好的回忆。虽然是物质贫乏的时光,但邻居的和谐融洽如在昨日。我仍记得自幼吃午饭,捧着饭碗能串几条街,大家相谈甚欢,无拘无束。大人有事,把小孩寄放在邻居家是常有的事,没有不放心的,更不怕被饿着。
那是一个开放的、不设防的时代,淳朴、善良、互助是时代的主色调、我有幸有此经历,也是一种难忘的财富和幸福。
记得,每年初夏,柳絮刚开始飞扬,东方红小学大门西侧的树荫下就有人摆起茶水摊了。说是茶水摊,其实就是一张破旧但干净的红漆小木桌,几个小板凳,桌面上铺一张塑料布,摆放几个印花的玻璃杯。暖瓶盛满开水,往玻璃杯里灌上泡了普通茶叶的温开水,瓶口上盖上玻璃片,用来挡灰尘和苍蝇。茶水摊就开始经营了。条件虽然简陋,也算得上个小买卖。
摊主是一个姓陆的老太太,我们都喊她“陆奶奶”。卖茶水的陆奶奶虽然不像《沙家浜》里面的阿庆嫂-样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但也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童叟无欺。
为了吸引孩子们的眼球,陆奶奶在茶水中掺了各种颜色的色素,还添加有糖精,泡出来的茶水有红有绿还有黄,喝在嘴里甜甜的、凉凉的。再后来卖橘子粉冲出来的橘子汁,阳光照耀下,玻璃杯里的橙色液体特别诱人,还有着一股香甜的橘子味,二分钱一杯,比瓶装的汽水便宜多了,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卫生方面,陆奶奶家的茶水摊卫生还是很讲究的。大家喝过的茶杯都放进旁边的洗脸盆里,用干净的清水浸泡着,陆奶奶总是在茶水摊前喝水的人多的时候刷茶杯。大家付钱的方式也很人性化,总是自觉地将零钱放进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自己找零。每到放学或者课间十分钟,茶水摊前的一堆孩子像一群麻雀扎堆抢食一样,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每当回忆起校门口陆奶奶的茶水摊,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油画般的场景: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枝斜射过来,光线是那样柔美,满脸知足的陆奶奶十分慈祥和蔼,她古铜色的脸上虽然布满岁月的痕迹,满头银发却是那样的晶莹发亮。她一声不吭地探着身子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左手握着水盆里的茶杯,右手的几个手指头用力地擦着锃亮的玻璃杯口,不断发出的摩擦声,居然那么美妙动听。
那时候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没有空调,甚至没有电风扇。没有冰镇的各种饮料,没有各种时尚。有的是对生活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期,人们用简朴实用的物理方法度过了那漫长的夏天。我们也顽强地成长起来。没有怨言,不怕炎热,甚至也不缺乏幸福感。
夏天每年都会有。儿时的夏天,似乎渐行渐远。我永远不能忘却的、是那简单的大麦茶和糖精水一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