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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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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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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

黑子,是我儿时家里喂养过的一条狗,但也是我小时候形影不离的“伙伴”。

黑子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中华田园犬,我们称“土狗”。但在我的心里,黑子一点儿也不普通。它四肢内侧是黄白相间的绒毛,通身则黑得像缎面一样发亮。我总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黑色,全家人都亲昵地喊它“黑子”。

那时候我在读小学,学校离家大约有两里路,没有家长接送,从小上学放学就靠自己的两条腿。那时我胆子不大,吃过饭我挎着小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黑子就在我身后紧跟着,时不时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晃着脑袋往我小腿上来回蹭,逗我开心,一直把我送到校门口,它又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家去了。

到了放学的时间,黑子总是静悄悄地伏在巷口路边,老远看见我就会一跃而起,撒开四肢冲刺到我面前,前肢搭在我肩膀上,甚至会伸出猩红的舌头要舔我的脸。我会伸出胳膊用小手分别握住它的前肢,友好地摇晃几下,算是我的答谢礼。然后摘下书包挎在它头上,它就会一路领先撒着欢儿往家跑,把我撇开一段距离后再拐回来冲着我汪汪乱叫,似乎向我挑衅,我就解下红领巾做鞭子,朝它那黑黝黝的脊梁上抽几下,它就重新掉头回家,在乡间小路上踏出一溜轻尘,一路上洒满我开心的笑声。

黑子很通人性,不仅听话还能识别我的动作。有时候上学路上发觉忘戴红领巾,只要我指着脖子戳两下,它就会扭头往家里跑,到我床头上一口衔住红领巾,又“狗不停蹄”地返回学校。看着我把红领巾系好,黑子围着我来回跳圈。

黑子不咬人,遇见生人最多虚张声势地叫几声,但这并不能说明它是个懦夫,有一次我调皮,惹急了南大街上一条大黄狗,大黄狗龇牙咧嘴地要咬我,我正不知所措,黑子箭一般地冲了过来,尽管它与那大黄狗相比显得又瘦又弱,但它毫不迟疑地把我挡在了它身后,用它娇健灵活的身手跟大黄狥周旋,瞅准机会就狠咬上两口,最终打败了大黄狗。但我发觉它屁股上少了几撮毛,嘴角也渗了血后,心疼地用小手帕给它擦拭,黑子却一反常态地冲着我叫,炫耀它的勇敢,我不禁破涕为笑了。

到了星期天,我做完家庭作业就带着黑子到沧浪河对岸的任家垛,跟巷子里的伙伴们玩“捉特务”。黑子像警犬般机灵,总是很快把“小特务”捉住,开玩笑般将大家轻而易举地扑倒。童年时期,黑子给我们带来无限的乐趣。

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狗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找吃的,是那个年代的家常事。那天,我家的黑子大概特别饿,在脚下撞来撞去,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噢噢——”呜声,显得特别不安稳,而我,因为算术考试不及格被老师叫家长,正心烦意乱很,又逢餐桌上没有一碗像样的菜,一股无名火上来,抬脚重重踢了黑子一脚。黑子发出尖厉的叫声,呜咽着逃出门去。它瘪着肚子,一瘸一拐走出去的样子,深深刺痛我的心。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开门,看到黑子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等我上学,我瞬间泪眼模糊,这是我唯一愧对黑子的错事。

就这样,黑子陪我度过了四年光景。后来,城区街道上上下下刮起了“打狗风”,宣传说疯狗咬伤了人传染“狂犬病”,要把街巷里的狗统统杀掉!

谁也不忍心向黑子下毒手,白天我们把黑子严严实实地关在了屋里,晚上再放到院子里,因为狗总得看家守户,但大家总是感觉如履薄冰。

街巷里的狗愈来愈少了,听说派出所组织的“打狗队”都是外地人,不留一点情面的。夜里我总是梦见黑洞洞的枪口到处乱瞄,打狗棍四处挥舞,我的心愈加不安起来。

终于有一天夜里,黑子失踪了。家里人四处寻找,活不见狗,死不见尸。

每天放学我都蹲在堂屋门槛上呆呆地望着黑子的空窝,默默地流泪。黑子,你到哪里避难去了呢?、

两个多月以后的一个黄昏,我正在庭院里发呆,忽然噗的一声,一个熟悉的黑影从墙头上跌下来。我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黑子吗?尽管它声音嘶哑、疲惫不堪,我的黑子还是回来了啊! 我惊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了黑子的头。

只见它比往日瘦了很多,皮毛早失去了以往的光泽,疲倦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四只蹄子磨得血迹斑斑。可想而知,这么多天它东躲西藏,四处漂流,忍受饥渴苦累,还惦记着曾经跟它朝夕相处的家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家来了。

我心疼地去抚摸它蓬乱不堪的黑毛,它似乎没有了温度,我的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啊,这不是血吗?它身上脖子上都在流血,原来它受伤了,黑子最终还是没有摆脱那黑洞洞的枪口啊!

忽然间,黑子浑身抽搐起来,歪倒在地,我看见黑子那疲惫不堪的眼睛里也噙满着泪水-般的液体。哦,它也在哭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似乎在向我倾诉着它的情感,绝望、痛苦、眷恋憎恨还是见了我最后一面的欣慰?

黑子头一歪,再也不动了,我眼睁睁地看见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流下几颗晶莹的泪珠。

打那以后,我再也不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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