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巷子里有一对双胞胎,平时我们都叫一对双子小名:多多和余余。我们既是小学同学,也是要好的伙伴。
我和一对双子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我们一块儿撒尿和泥,一块儿摸鱼捉鳖,一块儿上学下学,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从小到大,见识了一对双子上演了无数的悲喜剧,也给邻里乡亲带来了很多快乐。
小时候,经常听邻居闲聊这对双子说,这两毛小子是计划外的,上面有了哥姐,没想到,一下子又来了一双。原来双子俩是“不该出生的人”。难怪,他们父母给双子俩取名为:多多和余余。
多多和余余双子俩长得一模一样,也有不少的方便。他家买东西,不用多考虑,一式两份就行了。买来了新褂子两件。不知谁定的规则,让弟弟余余先挑。余余便神气地把两件新衣服拎起来,前后左右打量,针脚的细密度,扣子的牢固度,看来看去,都差不多,还是不甘心,最后,终于发现有一处布的纹理有点跳纱,余余眉毛一扬,放下这件跳纱的,拎起另一件说,就这件了。剩下的这件,理所当然,成了哥哥多多的。套上这件新衣服,多多心里总是有点那个,为什么呢?跳纱呗。都是弟弟搞的。这个先后顺序,就这样延续下来了。
二年级的时候吧,双子父亲把哥俩喊到面前,通知他俩改名字,那会儿,他俩正以多多、余余的名字活动着呢。他父亲郑重地说,你俩,现在,一个叫大喜,一个叫双喜,谁叫哪一个,你们自己商量吧。当然是弟弟先来。余余把这两个名字写在纸上,端详了足足有一个多钟头,才胸有成竹地说,我叫大喜。这样,弟弟成了大喜,哥哥却成为双喜。虽说名字只是个符号,可伙伴们叫起来,总是显得那么别扭。弟弟选的理由是什么?毫不隐瞒,大意是,小的就要选大的,才有意思,不让他总感觉自己是“千年老二”。
不知有多少回,巷子里人问双子俩,你俩哪个大?这时,多多会老名实实地说,我大!一向逞强的弟弟余余马上接着说,我高!
上学的趣事就更多了。双子俩同坐一张桌子,老师分不清他俩谁是双喜谁是大喜。发作业,两本一起发,你们自己分去。提问,两个名字起喊,反正,总有一个能答出来。如果只喊一个,另一个顶包哪里分得出来?不用说老师了,左右邻居,甚至连我们一起玩得伙伴们,有时一下子蒙了,还是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学期末快要到了,评选三好生。不知怎么的,哥哥双喜人气好,评上了,弟弟大喜差了几票,没选上。这可不得了啦,过去不管选什么,平时先尽着弟弟挑,剩下是哥哥的,如今剩下的也没有了。那天,弟弟放学一进家门,看到父母,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起来。父母问明了原委,赶紧骑车子到学校去找班主任金老师,怎么,咱俩个一样的孩子, 只有一个选上三好,那一个只得了“好半”?金老师一时解释不了,也觉得是个问题,就到班里说,其实,晓也是不错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手三三两两地举起来,这样,弟弟也当上了三好。但,耳际还是飘来不知哪个同学鼻孔里“哼”的一声,隐隐的,有那么点煞风景。
那时候,南门大街小巷里,双胞胎好像还很少见。于是,一对双子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这下可麻烦了,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双子俩出现了,必然成为众人围观的目标。人们津津乐道地,不知疲倦地,一遍一遍数道着,啧啧,看看,脸一样,眼一样,鼻子一样,个子一样,鞋一样,连袜子都一样。啧啧。久而久之,双子俩不堪其扰。就想些点子,上学的时候,把衣服故意穿的不一样,然后,各走一边。一个人走在沧浪河堤上,一个走在南公路上。正走着,忽然听到河岸有人喊起来了,哎,这不是舒家巷一对双子吗?那一个呢?噢,在上面呢。穿不一样的衣服以为我们就认不出来啦。啧啧,看看、脸目一样,鼻子一样,头发一样,顿时,多多和余余涨红了脸,落荒而逃。
这天,双子俩又要出门了,一个还在屋子里乔装改扮,另一个站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双子母亲瞅了一眼门外的,看了一眼门内的,觉出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果然,鬼把戏被识破了。母亲喊起来,怎么回事儿,衣服怎么穿的?赶紧回来,穿一样的。心下隐隐觉得,双子母亲,对于人家围观她的一对双子,好像还挺乐滋滋的呢。
那时候,南大街野祭巷口街头上的一家露天小书摊,我们和双俩都是小书摊常客。那个小画书摊,是一个立起来的架子,架子上摆了好几层木板,板子上整整齐齐摆了好多小画书。二分钱看一本。多多和余余一人租了一本,就在画书摊子前面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正看得人神呢,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多,冷丁一抬头,喝,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啧啧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你看人家,脸目一样,鞋子一样,袜子一样,连头都剃得一样……故景重现了。双子俩赶紧放下小画书,又一次落荒而逃。
多多和余余的小叔子从部队回来探亲。一个青年文艺兵,搞编辑的,大眼后生,绿军装,红领章,牵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的手,在南大街逛商店,那可真的是难得的风景啊。果然,就在双子俩兴高采烈地和小叔一起在店里闲逛的时候,就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切切嘈嘈的声音越来越大,回头一看,这可不得了,这群看热闹的人,从楼上跟到楼下,从楼下又跟到楼上,啧啧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仨人停下来,与他们目光对峙着,一时静场。少顷,一个尖脆的童音响起来了,是弟弟大喜,他横眉倒立,两眼喷火,对着那群不厌其烦的跟屁虫儿大声喝道,干什么吃的,你们!立时,那帮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
双子俩天天在一起玩耍,却没有一天不吵架的。恼了,双子母亲就让姐姐带一个出去玩,把另一个留下来。一会儿,双子俩不见,就互相找起来。可找到一起,不出两分钟,又吵起来。如鸡斗架一般。双子母亲调解不休,被吵得头疼,就会叨叨一句,你们俩别吵了,拖根棍要饭去,一个到东巷要饭,一个到西巷要饭,谁也见不到谁。
在部队是青年文艺兵,搞编辑的双子小叔风趣地说,我要写一部话剧,主人公是一对双胞胎,一个是地下党,一个是国民党,就让你们俩来演,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