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毛漯的老家,在八九十年代,是以木制结构的房屋为主的。劳动力多的家庭,生活宽裕一点,有能力就用全木结构;劳动力少的家庭,或者单亲养育子女的,房屋只能用杉树皮混杂木柱搭建。有时,当阳光从屋外往里倾力迸进,折射着光线点点,像极了歌厅里的闪光灯,那种不一样的自然现象,却解决了当时的住房问题,哪敢想象奢侈的现代房屋。
我家的老房,也一样。父母为了能有一个稳定、遮风避雨的家,都经过了那样的蜕变。先用大木柱顶住支架,杉树皮当作瓦片;然后,条件稍好了,再把杉树皮换掉,请人工挑瓦,摆上几桌饭菜犒劳,盖上全色瓦房,就算最终完成了。大雨来时,滴滴嗒嗒的雨声,像是鞭炮,又像是赶集的热闹,让全家人兴奋的大眼望小眼,有时还指指点点,说:这片瓦结实,那片牢靠。甚至,有几面墙壁,起初用杉树皮紧紧围着,也请了人工踞木板,花上十天半个月,换上它的新衣装,客人来了格外夺目。如果你家的房屋,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全用木板制成,那指定是全村人勤劳又能干的家庭之一了。
我那时候还小,父母亲都健在。当我常常在喜怒哀乐当中,耍着小脾气,去折腾着老屋时。不是用手“咣”的一声把小矮门关闭,就是用手“晃”的一声把小矮打开,好像房屋小门就是我的发泄处。有时,还一脸纳闷的,用两只小手来来回回地晃动着木门,只听见木门“吱吱嘎嘎”地发着难受的哀曲,让大人既气愤,又很无奈。气愤的是木门是无辜的,很容易坏;无奈的是木门又不是铁制结构,折腾不起啊!
当我与隔壁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商量着如何做一些木制玩具时,也常常把老家木房的门槛当作木垫,不停的“砰砰砰”地砍呀,剁呀,那样子活像一个十恶不赦的侵略者,隔三差五的向门槛蚕食。使得我家的几个木制门槛,都留下了几个高低不平的痕迹。白天还好,别家的猫啊,狗啊,有人在时,它不敢进门偷吃食物;要是到了晚上,即使你关了门睡觉,也不见得很安全。那几个门槛被我成功制成的盗洞,明摆着就是服务了一些畜牲出入。小狗可以进来偷剩食,小猫可以进来找暖窝,可恶的是还便宜了成群结阵的小老鼠,窜来呼去的调戏主人,弄得老屋鸡犬不宁。有时,母亲实在听不下去,便爬起床来,拿着手电简,来来回回地找原因,原来是那几个被我白天拿着当木垫的门槛,窟窿出了问题。于是将就一晚,便用木板凳,紧紧地掐着窟窿处,才使得鸡鸭狗安宁,人便才一觉睡到天亮。
多少年以后,太多的老家记忆,总会随时间的推移,有些模模糊糊。当我回到老家,看见家先牌照上,那一道道被太阳晒得干裂的木板缝隙,漏出一条条斑驳的光线时,心中不禁触景生情。又看见门前那高低不平的几道门槛,静静地见证着我的成长岁月时,脑海更加思绪万千、感叹不已。
幸好,在美丽的乡村建设中,我的老家被当地政府纳入了保护修缮的项目之中。仅在短暂的几个月里,施工人员便把一些破旧朽木的木房重新修理了一番,还用高压水枪反复的清洗,并喷上油光滑亮的青漆,使得老家一下子成了古色、古朴的古典房。大堂里面,房屋外面还用青砖铺砌,就像丑小鸭摇身变成了白天鹅一样,既端庄,又大方。我仿佛从遥远的栖居地,隐隐约约的都能看到它的变化,闻到它的古香。
于是那一年,我从漂泊十几年的外地,带着妻女,回到了老家过年,重温了住老家的童年感觉。并且也遵循了老家习俗,中餐你请我吃,晚饭我请你喝,正月十多天,天天酒肉里,气氛十分浓。有人说,老家才是放心的地方,老家才是安身的小窝。我觉得一点儿也没错,还特别赞同。当我轻轻地打开门,悄悄地关上门,听见那一声声的“吱吱嘎嘎”的回音时,心里是多么的惬意与舒畅。又看看我回家过年的这半个多月,厨房的木板和瓦片被浓烟薰的左一道亮光,右一道乌黑之时,眼睛不断泛着回忆。特别是,当我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看见几根柱梁与木板静静地,安然地支撑着这个老家,心里是无比的亲切与温馨。瑶山里的木板房,到了晚上睡觉时,是特别的安静。哪里吹来的风,哪里飘来的雨,哪几根柱梁或木板“吱”的一声轻响,都会让人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非常治愈。
我一直在想,也一直不敢想。如果老家没有搭上美丽的乡村建设,没有经过好好的修缮,那会是怎样的境况。如果我不一直努力在外闯荡,呆在老家,那又会被我怎么样安排。答案无从适从,身不由己。但老家是父母的产业,代表着父母的心血与汗水;老家是父母的慈爱,始终为我留有安身后顾之栖。
于是, 我轻轻地抚摸着每一根柱梁,每一块木板,还时时地望了望儿时我留下的门槛印迹,然后低语又感慨的自喃道:别生我气,这自然万物,老家是最体谅于我,又是最忠诚于我,你是我心中无法忘却的老家,你的存在代表着父母亲的身影一直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