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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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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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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游水桥沟

平凉有处水桥沟,我曾屡次咀嚼这名字的韵味——水、桥、沟三字并列,仿佛自带一段尘封的往事。

据传五百余年前,这里溪流潺潺,薄雾氤氲,烟岚缭绕于绿野之间,赵时春笔下的“浚谷烟村”便由此而生,跻身平凉八景之一,与崆峒晓翠、泾渡石虹诸景共绘古城风华。

水桥沟自南向北蜿蜒而行,四季不涸,冬春为细流,夏秋成清河。沟内有桥二十二座,以龙王庙为界,形态各异,大小不一。自城区南下,首为胜利桥,次为二中桥、泾滩桥,再至滨河南路桥。昔日过店街东倚紫金城,乃古城主道;后随城扩,桥名渐增。

今冬初某周末,我随徒步群十余人自胜利桥启程,一路南行至沟尽处,虽南北不足十里,沟不甚深,然水势丰沛,令人惊叹。沟中土峰奇崛,林木葱茏,水草丰美,九龙殿、八龙潭、九龙潭传说幽远,芦苇荡如雪飘舞。东西两岸依水而居,屋舍错落,小桥流水人家之景,在平凉实属罕见。

我素来好奇,游罢总欲追根溯源。先说这水——水桥沟之水,不同于纸坊沟,亦异于甘沟,它承载着传说与灵性。俗语云:“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在平凉,除泾河外,唯此地有龙迹可寻。泾河虽有小龙传说,却无龙王庙宇;而水桥沟不仅有八龙潭、九龙潭,更有龙王庙巍然立于老龙潭土坝北坡。据同行老魏言,昔日龙王庙灵验非常,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波及陇东,驻军将领张狼偕城中富商于老龙潭祈雨,许诺若天降甘霖,必重修庙宇、重塑金身。未几,乌云翻涌,大雨倾盆,连降三昼夜,旱情尽解。众人履约,建起巍峨庙堂,自此每逢大祭,皆于此举行,龙王庇佑,年岁丰登。老龙潭之水清冽甘甜,烹茶饭食皆增滋味。行至庙前,果见一小潭,十余人正以塑料桶汲水,终日不绝。闻解放前城中富户皆以驴车人力远取此水,车水马龙,络绎于途。更有鸦片贩子择此熬膏,只因用此水所制烟膏,色香味俱为上品。

解放后,信仰渐衰,龙王庙终被拆除,老龙潭亦随之干涸。三十年后,人们于旧址对面山岭重建新庙。奇事随之而至——就在新庙上梁当日,距庙十步之遥的山脚,竟涌出一股碗口粗细的清泉,汩汩流淌,清澈见底,昼夜不息。乡民皆言龙王显灵,纷纷焚香礼拜,香火复盛。自龙王庙南行约三分之二路程,便是水桥沟水库大坝。坝体高逾百米,至今保存完好,排洪沟依稀可见,坝中一管径逾一米,水流如注。忆五十年代,为筑此坝,万人上阵,历时数载,方告功成。

坝内水草丰茂,东山脚下旱柳成荫,立有一碑,正面镌刻原市委书记丁国民所题“九龙潭遗址”,背面为简述文字。坝面溪流蜿蜒如龙,芦花飞舞似雪,簇簇丛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轻盈飘向湛蓝天际。行走其间,鞋履不久即湿,景致宛如若尔盖草原之微缩画卷。若值春夏秋三季,苍山叠翠间,九眼龙潭碧波奔涌,潭水幽深,芦花摇曳多情。微风拂过,绵羊静食青草,渴则饮溪;游人穿梭林间苇荡,或歌或舞,拍照留影,笑声回荡山谷,芦花翻涌如浪——究竟是潭水滋养了芦花,还是芦花妆点了碧波?一时竟难分辨。

自胜利桥南行,水桥沟桥梁星罗棋布,近二十座横跨溪流。材质有土、木、铁、混凝土之别,功能有人行、车行之分,车行者亦有大小之别。最宏者为福银高速高架桥,日日承载百吨重货呼啸而过;而多数小桥,仅容农人推三轮运送果蔬。四季不息的山泉,滋养着两岸人家,近水之户世代饮用,园中庄稼果蔬皆赖此灌溉。然两岸往来,最棘手者仍是过河。虽常隔水相望,谈笑喧哗,然欲至邻家饮茶叙情,或馈赠蔬果,却常受阻于流水。故桥多成必然。早年条件所限,多建“凑合桥”,人行其上,桥身晃动,步步惊心。更甚者,张家桥拒李家通行,李家桥不许王家踏足,遂家家自建,桥愈多而路愈杂。

老张讲一真事:三年前,几名青年租挖掘机于老龙潭畔掘坑,名曰“垂钓园”,后改称“农家乐”。园在河东,路在河西,为通往来,筑一土桥。岂料夜半山洪暴发,桥荡然无存,唯余三根水泥管裸露河床。初蓄满池水,翌日即渗尽——原池底尽砂石,水复归溪流。开业当日又逢护坡塌方,二人落水,众人呼救。乡人传言:此辈动了龙脉,龙王震怒,降罚示警。老张指着荒废的“农家乐”残垣道:“不论真假,如今园已荒芜,数十万投资化为泡影。”

水桥沟南北纵深四公里,最宽处不过三百米,实不为深。自胜利桥南行百米有岔道,若直行则七拐八弯,如入迷阵,终抵井家沟——平凉人皆知,此地易进难出,乃监禁之所。

此行我们择东侧小径而行,全程分三段:首段为水泥路,长千余米,宽五六米,可会车;次段为土路,单行,亦千余米;末段尽为羊肠小道,摩托难行,再延千余米。沟谷夹于两山之间,林木参天,若非冬令,必是杨柳依依,绿荫蔽地,金银花香浓袭人。林中鸟雀争鸣,野雉忽从脚边惊起,“哥哥”啼叫,直冲云霄。偶有盗伐者、猎人隐现林深处,行踪诡秘。

久居平凉,工作之地就在胜利桥西过店街,二三十年竟未涉足此境,今日所见,令人心绪翻涌。此处清凉幽静,乃城郊难得之天然氧吧。四时皆有青年男女携烤炉啤酒,结伴深入,寻乐享闲。

水桥沟几经兴废,四十年代曾屯驻万千抗日将士;五十年代兴修水库,大炼钢铁,高举“赶英超美”之旗;六十年代设校办厂,遗迹犹存。昔日人声鼎沸、马嘶牛鸣,今皆化作烟云,唯存于耄耋老人记忆之中。

曾几何时,这里是平凉版的“小桥流水人家”,纵使政府大力整治水、桥、沟,然一至沟口,临街店铺、摊贩占道、交通拥堵、噪音扰民之象仍存。

然此地四季风景宜人,文化底蕴深厚,古迹众多,毗邻城区。若能依江南水乡风貌加以保护与营建,必可为子孙后代留存一片亲近自 然的芳草绿地,让水桥沟不仅是一条沟,更是一脉文脉,一段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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