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凋零

一

他的指节扣住窗帘边缘，猛地一拽，雨丝斜斜地钉在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蚯蚓爬过他贴在窗前的倒影。远处工地塔吊的轮廓浸在雨雾里，模糊得像块化开的糖——今日的高空作业车又要锈在雨中了。他后槽牙碾了碾，喉头泛起铁腥味，被褥卷起的漩涡立刻吞没了那具绷紧的躯体。

他转身重重地倒在床上，此刻他心里非常着急，说不出这种滋味。自从退伍之后生活过得极其艰难，前年贷款买房，首付的钱还是找亲戚借的。去年为了生计，投资一辆黄牌高空作业车，买车的钱是用自己的退伍费分期付款，一个月房贷和车贷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遇到这种恶劣天气，考虑到安全因素，就没办法室外作业，从而也就影响了东东出车干活。按照市场行情，高空作业车出去一次按小时计费，一小时八百元，不满一小时按照一小时计费。

自从买了这辆车以后，东东干劲十足。他总想着趁着生意好，活儿多，拼命干上几年，抓紧把车贷先还上。一直以来，他拿出在部队作风，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洗漱过后简单吃点早餐，就抓紧钻进车里，打火启动，先让车运行半个小时。在这期间，东东在车下戴着手套绕车一圈检查车况，东东以前并不会这些出车前的流程，这些操作都是当兵期间班长教他的，出车前的检查东东记得门儿清：一摸二看三要绕圈。

东东检查车辆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抠轮胎。高空作业车吨位大，体积也大，轮胎承受重压，沟槽深广，嵌入的石头往往更难对付。每天工作的环境也多样化，有时在道路崎岖的农村山路，有时也会去正在建设的工地，有时也会遇到好一点的活，在城市里面，道路平一点，环境好一点，但是这样的活非常考验东东的驾驶技术和操作启动臂的技术。

有一回遇到一个救助流浪猫的居民，小猫在连接两层楼之间的横梁上，楼与楼之间空隙很小，东东的高空作业车无法直接开进去，这样的话只利用启动臂的高度无法直接触摸到小猫，这一耽误，时间就过了几个小时，按照一个小时八百元计算，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工时费。那个居民着急，东东也着急。眼看着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东东决定把车倒着调整到极限位置，固定好四周液压稳定装置，把启动臂的遥控器挂在胸前、跳上作业篮，亲自操作遥控器，目标六楼，高度28米，推进！

作业篮升至十米，冷风灌进领口，东东的膝盖开始打颤。小猫的哀叫像一根针，扎进他当兵时班长的话里："见死不救，算哪门子兵？"

他咬紧牙关，用启动臂将自己投送到离小猫距离最近的极限位置，外套一甩，横梁上的锈渣簌簌落向深渊。东东恐高，但是从事这个工作以后慢慢地就锻炼出来了。他把小猫抱在怀里，再慢慢回到作业篮内，成功将小猫救下，小猫在东东怀里发出“喵喵”地叫声。救下小猫后，围观的群众拍手叫好，那一刻东东内心骄傲、自豪极了。

每天出车前东东都会在副驾驶取出他抠轮胎的装备，一根一端折成直角一端弯出木把儿握柄，长约五十厘米细钢筋，顶端是被打磨机磨出尖尖的弧度，这样便于东东快速抠出掩藏在轮胎内侧的石子，也能很方便地将镶嵌在轮胎沟槽里的杂物清理出来。这东西虽然一文不值，但是非常好用，有时轮胎上也会附着软质杂物——泥土煤灰、人畜粪便、鸡毛蒜皮、果核菜叶以及横穿马路来不及躲闪不幸遇难的麻雀、猫、狗、青蛙、蛇之类的小动物。

东东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抠轮胎抠出不少的道理，有一回高空作业车后轮内侧卡进了手掌那么大的扁石头，位置深达轮毂，无论东东怎么使劲儿撬它都纹丝不动，东东不得不改强攻为智取，直接把车开去干活。搞不定就不要硬搞，耽误上班时间，对于东东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东东第二天再去看那块石头，早就已经不见了。这是东东从抠轮胎里抠出的哲学。

除了每天搞这些，东东还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在朋友圈发广告----出租一辆米高空作业车，适用范围：市政、电力、路灯、户外广告、摄影、通讯、建筑、外墙保温、钢结构、消防、保洁及各种作业。免费高空救援。安全放心用车请联系本人。

朋友圈的三条广告，像军营的起床号一样准时。他一天发三遍，内容都是一样的，发布广告的时间一般安排在早上的八点以前、下午的十二点半和晚上的九点半。这是东东当兵的时候在部队的作息时间，他考虑到这三个时间点是大部分人可以玩手机的时间，早上上班前、中午吃完饭、晚上上床休息前，他都经过非常缜密的测算。

二

东东在部队里是驾驶员，每次想起从军的经历无比自豪。他在部队驾驶重装备车，装载坦克驰骋千里，伴随保障。每年在部队都会赶上几次演习，每次演习期间，他和班长一个车，班长带着他从早跑到晚，从天亮跑到黑夜。东东把驾驶技术提升了，他要感谢他班长对他的言传身教。

可是在东东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刻骨铭心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早了点。东东连队门口有一棵树，说来也奇怪，营区的树都是成群结队的，整整齐齐地并排在道路两边，就这一棵树，孤独的一棵树，竖在连队门口。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树干中间段有一根褐色铁丝拦腰捆住树，铁丝早勒进骨头，树瘤鼓得像溃烂的疤，勒痕处将长出丑陋的树瘤，然后又长进树干。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它这一生不可能成为栋梁之材。东东为什么对这棵树情有独钟？这棵树秋天飘落叶要打扫，春夏飘白色的毛絮要清理，冬天又要对它进行涂抹白石灰，缠布条要防冻。东东的整个军旅生涯都在负责这棵树的清理工作。整整五年，他把急性子磨平了，把耐心磨出来了。所以在东东二十三岁那年，他坚定地选择退伍，东东退伍那天，班长递给他一截锈铁丝："带着吧，别忘了怎么从缝里活。”

面对回到地方创业，东东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那个时候年轻，敢想敢作敢为，有股子冲劲儿，要是放到现在再让他选择一次，不知道会是怎样呢？

刚退伍回来那两年什么工作都干过，跑滴滴、送外卖、当小工、搞装修贴瓷砖、摆地摊烤肉串。有一段时间，东东还梦想当一名优秀的厨子，于是他下定决心跟着一名厨师长学习厨艺，每天好烟好酒伺候着，心里想着就当拜师了。可是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所有工资搭进去不说，最后连炒菜的锅都没有摸过，一气之下，东东到后厨把厨师长的锅拿着大铁锤砸烂，东东带着烂锅找到餐厅经理辞职不干了。那口黑色的大铁锅至今还在屋檐下倚靠着墙面，每次下雨时，房檐上嘀嗒嘀嗒的雨水落在那口锅的凸面上，形成了一排排赤色的锈迹。东东就把这口锅当作垫脚石，让自己长记性，一直放在那，所有人都知道咋回事，只是谁都不提。

退伍后的这几年虽然什么都干过，但都是东打一枪，西换一炮，根本稳定不下来，东东也没有个手艺。经过深思熟虑，最让他能拿得出手的技能应该就是部队培养他开重装备车，退伍的时候找部队开了一个证明，去车管所换了一个地方驾驶证A证，东东还是决定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怎么样也要找一个跟驾驶有关的工作。就是这个决定，从那以后让东东退伍这些年生活有了一点点起色。

如果这是命运中的明明注定那这一切好似都说得通。东东的爸开了一辈子的车，一辈子手都没有离开过方向盘。从驾驶手扶拖拉机到窑厂拉红砖开始，东东他们家就和车结下了关系。后来时代更迭，市场出现新型产物和多种多样的经营模式，为了赶上时代，东东他们家换了车，换成前面两个轮子，后面四个轮子的轻卡，主要业务是拉河沙。再后来因为环保政策，拉河沙不让干了，东东他们家又换了一辆前面四个轮子，后面八个轮子的重卡，主要业务是挂靠公司，让拉啥就拉啥。这么些年，东东他们家一直在围绕着车挣点钱，如今东东也走进了这个行业，只不过拉的东西不一样罢了，或者说是拉不一样的东西。

怎么说好像都是一个意思。

那年冬天，东东应聘到给一个公司老板当驾驶员，这个老板姓陈，本地人，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络腮胡刮过后的青色胡茬从腮帮子蔓延至脖颈。这位陈老板主要承接本市大型企业和政府的广告业务，摊子大，人脉广。

外面下着大雪，东东第一天去面试就被老板拉着去应酬，东东每次出车前还是保持着在部队的习惯，出车前必须检查车况，这次也是一样。出发前，东东围着车转了一圈看得特别仔细，雪天驾驶、路面结冰、容易打滑，可不敢有一点马虎。

上车后，陈老板黑着脸问他，你在车下看什么？耽误时间！

东东回答，老板，这可是我的职业习惯，为了您的安全和车辆的安全，每次出车前我必须检查一遍！

陈老板脸上瞬间露出笑容，笑嘻嘻地当场就说，行，以后就按时来公司上班吧！

东东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按照老板的导航就出发了。

每次上班之前东东必须要做一件事。偷偷地在动车之前打开后备箱，掏出手机拍个照留个心眼儿。汽车后备箱里面全是名烟名酒，陈老板是个场面人，几乎天天晚上都会有应酬，所以这些烟酒也是必不可少的陪衬。东东拍照就是拍这些烟酒的数量，他害怕别人说闲话的时候有个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这些烟酒要是少了，可不只是一点半点，任何一瓶酒，任何一条烟都是东东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工资，他可赔不起。好在工作中一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对于这份工作，东东是非常珍惜的，想在这好好干，挣点钱，让自己先稳定下来。给陈老板当司机的这段时间，东东载着陈老板白天下工地，晚上去搞应酬。

东东脑袋聪明，虽然在车上不怎么和老板讲话，但是他能观察这里面的一切。比如陈老板的私生活混乱，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还夜不归宿；比如陈老板吃吃喝喝，偷偷地跟一些单位上的大领导商量见不着光的勾当；比如拿着工程款频繁赌博，一夜输光，导致拖欠工人工资；比如东东跟着陈老板多次向一个领导送“报纸”。东东知道“报纸”里面裹的是什么，东东装傻充愣，不闻不问不打听，表现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这样陈老板才会更加的信任他。想要在这长干，就必须学会这些规矩。

可是，时间长了，东东发现这一切好像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当年退伍豪言壮志地告诉大家一定会闯出一些名堂，再看看眼下的工作，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伤天害理，违背良心！自己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军旅生涯教会东东的也不是这样的，常常把“不忘初心”挂在嘴边，可是如今呢？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晚上洗脸的时候，东东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你真是个怂蛋，这就是想要的生活？这工作很光荣吗？真不见得。你确定还有良心？你就是一个怂蛋吧！当初退伍的时候豪情满怀的，现在你的正义感哪去了？丢人，真丢人。

东东忍不住了。他手里攥着举报信，指尖发白。耳边忽然响起班长的吼声："当兵的人，脊梁骨是铁打的！"那年演习，他因疲劳驾驶险些翻车，班长一脚踹开车门骂道："怂了就别穿这身皮！"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纪委的门。

那天风很大，吹得东东腿抖个不停，不过走出纪委办公室的门，风一下就停了，东东的腿也不抖了。

办完这事以后，东东害怕陈老板知道风声陈老板携款潜逃，于是他每天正常上班，目的就是盯着陈老板，东东裤兜里随身携带束缚带。万一出现紧急情况，东东都想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陈老板按倒在地上，先控制住再说。

那几天风平浪静的，东东想的所有紧急情况的预案都没有用上。

过了半个月左右，陈老板在会议室开会，突然闯进来几名穿着便装的工作人员。进门后，径直走向陈老板，并掏出执法证件，让陈老板跟他们走一趟。

陈老板起身，面无表情。他安静的被人带走了，东东在家睡了好几天，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老板，东东后来听说那位老板的案子牵扯人员广，涉案金额大，被上级检察院指定异地侦查。

终于东东再也不用出车了，虽然丢了工作，但总算能心安地睡个好觉。

三

东东退伍这些年还一直保持着部队的一些习惯，总结如下：当听到别人叫他名字时，他会第一时间大声地答：“到”，响亮又干脆；与人同行并排或者跟随行走时，会不自觉地调整步伐，保持一致；到点就会起床，绝不赖床；出门前会照镜子，检查自己着装是否严整；东东对待哨声极其敏感；跟任何人吃饭都是第一个吃完，保持吃饭速度最快的作风，这都是他当兵留下的“后遗症”。

自从分期买了这辆高空作业车，神经就绷得像弹簧一样紧，可能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可是压力再大每天的工作还是要干，东东有时候对干活儿的工人说，要想遇到贵人就不能躺在家里，最起码要在路上行走才有机会啊。在家躺着那是等死。

驾驶高空作业车，东东全年无休。除了恶劣的天气不能在室外干活外，东东基本上每个月都是满勤。东东驾驶的高空作业车启动臂伸长一共28米，工作时会把四周稳固装置液压顶放下来，在操作台旁边有一个十字形水平仪，一般东东会参考水平仪来调整液压顶，然后坐在操作台上按照工人的指示展开，向上或者向下，高了还是低了，会根据工作内容随时调整启动臂的工作状态。

东东干这份工作有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有最不喜欢干的活儿。比如东东最喜欢在居民小区做楼顶防水、在商场外围安装玻璃或者广告装饰牌，为什么喜欢呢？因为这样的工作不用太操心，每天只需要把车开到指定区域，工人自主干，不需要再挪车或者操作启动臂，这个时候东东就会闲下来，轻松一点。反之，那些频繁挪车，频繁调整启动臂的工作是东东最不喜欢接的活儿，这类工作有维修路灯，马路两边，相隔几米就是一个，需要走走停停，车辆频繁启动消耗油量不说，人还闲不下来。还有就是遇到极其较真的客户，会拿着秒表在工作现场计算时间，严格按照时间来结算工钱，这类客户要求工作期间调整车辆位置不计算时间，他们的理由是挪车时启动臂未投入工作。遇到这类客户，东东哭笑不得。

东东驾驶高空做作业车主要还承揽以下业务：室外墙壁的防水、安装玻璃、公路路灯的维修和节假日氛围渲染、商家企业广告牌拆装等等。当然还会接到一些与工作内容有关，但是比较小众的业务。比如有人把钥匙落在家里，会使用高空作业车翻墙头找钥匙，到树上摘下一些悬挂在上面的物品，无人机、风筝。还有的人会使用高空作业车将启动臂水平伸向河水中间，坐在作业篮上垂钓等等。

冬日里室外天气寒冷，中午一点到三点这段时间是一天当中最暖和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乎乎的。东东也喜欢在这个时间段叫上工人抓紧工作，趁着天气好能多干一会，一般四点以后，太阳下去了，天气就会变得寒冷起来。对于这个高空作业的工作性质，天冷在室外，而且在高空中，手部裸露在外，皮肤很可能被冻坏，脚下长时间无法移动，也冻得生疼。这些经验都是东东这么些年摸索出来的。除了最冷的冬季，在最炎热的夏季干这一行也有讲究。中午一点到下午三点是夏天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与冬季相反，不能在室外干活，容易中暑。这个时候东东会把车停在树荫下，坐在车下休息。

这天中午一点，阳光像是蘸了辣椒水一样，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气稠乎乎地凝滞着，马路上远远望去浮着一层透明的热浪翻滚着，一阵微风迎面吹来，东东感觉到热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即使在树荫下乘凉，汗水依然止不住流淌，好像置身蒸笼之中。他起身挪个位置，背对着风吹的方向。东东仰面躺在凳子上，用一块湿毛巾盖在眼睛上挡光，小憩一下。

刚闭上眼睛，他远远就听见身后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居民楼附近有人喊救命。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越来越大，音色稚嫩，东东立即起身，穿过马路，循声而去。

快走到居民楼附近，被树木遮挡的视野一下变得开阔起来，东东一下看清了，在不远处的六楼窗户外，一个穿着内裤的小男孩正用双手趴着护栏，脚下踩着空调外机，靠在阳台顶端的黑色浓烟一股一股的向上飘出。小男孩嘴里不停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一切很安静。周围的居民家家户户都开着空调，空调外机拼命地旋转，呼呼啦啦的响声，把门窗紧锁根本听不见，更别说此刻这名小男孩的呼救声。

东东见状，立刻向那名孩子呼喊：“抓住，千万抓住别乱动！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救你！”

东东回头拼命地奔向自己的高空作业车，东东想把车开到楼前，用启动臂把作业栏升上去从而把孩子救下来。

东东用最快的速度把车辆调整好位置，跳上作业栏，脖子挂着无线远程操作器，推动升高按钮，一点一点地向小男孩靠近。

别怕，别怕，叔叔现在就来救你了。东东一边上升一边安慰着小男孩。

小男孩看见有人去救他，仿佛像是在一片洪水之中找到了救命稻草，小男孩的哭声更大了......

启动臂在一点一点地升高，车辆四周的警报声滴滴滴滴地响起，黄灯在哒哒哒地闪烁，越来越近了，东东松开按钮，伸出双手把小男孩抱下来，平稳地放在作业栏里。

小男孩蹲在里面，双手抱着东东的腿不放，哭声渐渐地放得缓慢了。

东东在一旁安慰，别怕，别怕，有叔叔在，别怕哈.......

此时车附近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平安落地后，孩子被他的母亲抱走，在一旁拍拍打打，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上前将东东从车里扶下来，握住东东的手说，我是本居委会的书记，我姓张。今天这种紧急情况幸亏有你啊！这孩子的父亲在外地打工，母亲在家独自照顾孩子上学。天气炎热，孩子中午独自在家午休，开着空调可能是线路老化，导致电器短路引发的火灾，孩子母亲不在家，真是多亏了你啊！走走走，咱们去我办公室喝点茶，我要好好感谢一下！

东东说，没事，我也是正好在附近干活，看见了就帮一下，我想要是谁遇到这事都会这样做的。

此时这名孩子的母亲带着孩子走过来，扑向东东，眼看着就要跪下，东东立刻将她们娘俩扶起，孩子的母亲说，恩人啊，你是我孩儿的救命恩人啊！请受我们一拜！说完又要下跪，此时张书记在一旁，顺手将娘俩扶起，边扶边说，走，我们请恩人去办公室坐着歇一歇可好？这么热的天气，站久了身体吃不消。

东东婉言谢绝，这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并且下午还有其他工作不能耽误，然后就上车走了。

张书记向着东东的车挥手告别，母子俩连续鞠躬向着汽车开走的方向。

东东在大家的目送中渐渐走远，慢慢地消失在远方。

四

几年后，有一名记者知道他的励志故事想前往他家采访，这名记者在采访结束后深沉的写下这个故事：一个被生活铁丝缠住的小人物，以军人的脊梁在世俗泥潭中挣扎，最终如高空凋零的落叶，唯留一声警报的余音，响彻大地。

东东原名叫王大壮，男，汉族，党员，河南人。

1990年8月出生，2009年12月入伍，2011年6月入党，2014年12月退伍，历任战士、副班长、班长。

2010年被单位评为“优秀士兵”并获嘉奖，2014年12月荣立“三等功”一次，不过这都说明不了什么，这一切的信息都是自然的，外在的，在生命面前显得微不可见。

卡车撞来的瞬间，他恍惚看见陈老板猩红的眼。钢筋从掌心滑落，与铁丝纠缠成团。远处，一只风筝晃晃悠悠栽进泥里，像他救过的猫，也像树上剥落的疤，而他高空作业车的警报声就像部队听到的战备拉动时紧急集合的哨音，只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按照规定的时间打背囊、扎腰带、穿作战靴、戴帽子迅速地楼下集合。

那天也正是陈老板出狱的第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