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苏北农村的一个小村庄。我家后面,有一条美丽的小河,从西往东静静地流淌着。
记忆中,小河里的水非常清澈。八十年代初,村上还没有水井,村上的几十户人家,吃水都用扁担到小河里去挑。我和妹妹也经常去小河里抬水。由于年龄小,我们一次只能抬半桶水。妹妹走在前面,我在后面,一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扶着水桶,尽量不让桶里的水随着脚步的挪动溢出来。晃晃悠悠的,走几步歇一歇,一边走一边洒,到家时,桶里的水就只剩下一小半了。
小河里有很多小鱼。夏天到了,卷起裤管赤脚站在水里淘米或是洗菜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小鱼就在腿边围成团,抢菜叶子和米粒吃。那些小鱼儿在腿边撞来撞去,有的会用嘴啃我的小腿。碰巧时,也能舀到一两条贪吃的小鱼,带回家放到水缸里养着。我和妹妹、弟弟经常趴在水缸边沿,看着小鱼在缸里游来游去。
夏天,小河是最热闹的地方。村上的孩子,稍大一点的,都聚集在小河里游泳。农村孩子不会游泳的很少,都是自学成才。我是大约十岁那年学会狗刨的。
学游泳好像不是特别难的事。不会游的小孩一字排开趴在岸边,两手撑着河岸,让身体沉浸在水里,大一点的孩子就在旁边教,让我们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慢慢抬起来,身体自然放松,渐渐地,在地上的那条腿,也试着离开地面,在水的浮力下两腿慢慢飘起来。熟练后,再练习两手划水,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
记得我刚学会游泳那时,非常快活,经常梦见自己在空中飞。就好像《吹牛大王历险记》里写的那样,只要两手扯住衣襟把握方向,便可以随心所欲,东西南北任意飞翔。至今我还记得飞的那种感觉,是那么美妙。长大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同样的梦,也许只有儿时的无忧无虑,心灵自由,才会有那样的梦境。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和一群小伙伴到小河边玩。其中有个孩子提议,到河北岸的瓜田里偷瓜吃。那时我大概八九岁,还没有学会游泳,当时河中间最深处的水,没过我头顶。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走到深水处时,个子高的邻居家五姐,就用手托着我的身体,利用水的浮力,很轻松的带着我过了河。
上了河岸就是瓜田,满地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香瓜,小酥瓜,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瓜,就迫不及待跑去摘。再往瓜田里面走,忽然发现瓜藤下,东一个西一个趴满了圆滚滚的大西瓜。就像小猴子下山那样,我迅速扔掉小香瓜,转身跑去抱大西瓜。正当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好不容易扯下一个大西瓜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快跑!看瓜的老头来了。”呼啦一下,大伙儿都往河边跑。西瓜很沉,好不容易跑到河边,正准备放下西瓜,人先下水,“通”地一声,被后面冲过来的小伙伴一撞,我便连人带瓜栽进了河里。正当我沉在水里咕咚咕咚喝水时,猛地被人一把薅了起来,原来是五姐眼疾手快,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水里捞上来。
有惊无险,不用说 ,五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可能是年龄小,也可能是迟钝,即便差一点淹死,当时竟也不知道害怕,好像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跟五姐说。也不奇怪,对我们那样一群放养的农村孩童来说,天天一起上树捉鸟、下河抓鱼,遭遇危险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也不兴客气礼貌这一套。
到了岸边,我们拧干衣襟上的水,力气大的孩子,抡起拳头“砰”的一声砸开西瓜,大伙儿就稀里哗啦地吃起来。啃完西瓜,像我一样胆小的女孩子,害怕回家被大人知道挨揍,就坐在河岸边抖拉着衣服,等头发和衣服晒干了才敢回去。那次在小河里差点淹死,父母一直都不知道。
我们这些乡村孩子,就像是田野里的小草,没有人过分关心呵护,安静地吸纳天地间的雨露和养分,恣意生长,在各种凶险的环境考验下,生命力却变得旺盛又坚韧。
家乡的小河,留下了太多有趣的回忆。比如捡鸭蛋,有的鸭子丢蛋,会把蛋生在岸边的草地上。恰好就被在河边割草或放羊的小孩儿捡到了,总是惊喜万分。
有的时候涨水,河里的鱼儿被大水漫到岸边的小水沟里,正好被我们小孩子抓到,那个开心劲儿就别提了。
捡鸭蛋和抓鱼的梦,也是儿时经常做到的。
小河里生长了好多菱角,我和小伙伴们会坐着木桶到小河里采菱角吃。
除了鱼虾,鸭蛋,菱角,小河边还生长一种特别的美味。夏季漫过水的河岸,地面长期潮湿,长满青苔,就会长出一种食用菌,薄薄一层贴着地面,我们当地叫地菌皮子。用来炒韭菜,味道鲜美独特。
到了冬天,小河结了冰,就更是小孩子的乐园了。小伙伴们一个个鼻头冻的通红,丝毫也不嫌冷,你追我赶地在冰面上奔跑,玩耍。
过年开春,河面化了冻,小河又碧波荡漾,充满生机。
去年秋天重回老宅,特意去看看小河,经历过数十年的变迁,小河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由于多年未疏浚,河面越来越窄,小河几近干涸。只有一一簇簇枯黄的芦苇,孤寂地在风中摇曳,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在低声诉说说沉寂多年的往事。
然而,关于童年家乡的小河的记忆,却早已烙印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也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她始终在我们的心底汩汩流淌,源源不绝,滋养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