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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显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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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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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罗宗贤文友

清晨我沿楚雄龙川江岸边走路,接到南华文联原主席李天永的电话,一是通知星期五早上举行南华县诗词学会成立暨揭牌仪式,二是告诉我文友罗宗贤去世了。我听了不免大吃一惊,问是什么情况?听说是住州医院透析,头天出院回南华老家,第二天人就不在了(这应该是老罗的肾脏出了问题,医生回天乏术,最后自愿放弃治疗)。在我印象中老罗身体敦实,红光满面,怎么一下子就不在了呢?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回忆我与老罗曾经交往的点点滴滴。

罗宗贤:彝族,笔名罗倮、罗鲁,1946年生,南华县五街镇六把地村人。1959年参加工作,大专文化,长期从事基层党政群工作,任过县贫下中农协会副主任、农办副主任、农会主席、区委书记、民宗局副局长等职。业余挖掘整理彝族历史文化十余年,先后在国家、省、州、县六十余家报刊、电台发表文章四百多篇三百余万字。公开出版《南华史苑》4辑125万字。生前为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世界华人艺术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彝学会会员。这是我搜集来的罗宗贤的一些基本情况。

我第一次见到罗宗贤,是在2011年8月24日召开的《南华史苑》出版发行座谈会上,他是该书的作者,会议的主角。出席发行座谈会的有县人大、县政协、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县电视台也作了报道,这是罗宗贤这辈子热爱写作取得成就的高光时刻。那时我在吕合煤矿卫生院工作,受邀参会,获赠老罗的两本书:《南华史苑》第一辑和第二辑。当时罗宗贤在会上热情洋溢、兴致昂然地说:他还要出版第三辑和第四辑《南华史苑》,材料已收集整理得差不多了,准备在一两年内抓紧时间写出来。我们南华人有如此高涨的写作激情,感觉他的写作状态已渐入佳景。如果论文学才情,许多去开座谈会的人士都在他之上,但要说写作成果,就远不如老罗了。这要归功于罗宗贤几十年来对本民族文化的热爱、执著与坚守。罗宗贤的《南华史苑》,立足乡土,全部是南华地方历史文化,其中又偏爱彝风彝俗、地方旧事,详细、真实、全面,很有史料价值,我们都很佩服他这种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

罗宗贤的这两本书是自费出版的,当时花费了三万多元钱。为了扩大书籍的社会效用,我和妻子李琼在下班后一个细雨纷飞的傍晚,还特意到西街县委大院的家属楼采访了罗宗贤,写出了三千多字的评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读罗宗贤〈南华史苑〉》,发表在州文化馆主办的《马缨花》杂志2012年第1期和县文联办的《龙川江》杂志2012年第1期上。见老罗为推销自己出版的两辑《南华史苑》四处奔波忙碌,一日我又把他领到我们社区医院三楼的院长室,向毕永章院长说了这两本书的可贵之处,最终以单位名义买了老罗的两本书。

关于罗宗贤自费出版的这两本书,我曾中肯地给出建议:一、与全国各地彝学会,与全国研究民族学、地方志、民俗文化的部门沟通交流,让自己花费了十余年心血得来的成果发挥更大的社会价值,这比送书卖书有用得多。

二、把已出版的这两本《南华史苑》送去云南省图书馆、楚雄州图书馆和楚雄州的十个县市图书馆收藏,这样会使《南华史苑》的意义和价值更大一些。

后来罗宗贤告诉我,已有北京、河南史志办的人员来函向他索要书籍,但没有给费用,就连邮资都是他自己倒贴。我当时是这样对他说:你送出去或卖出去的这些书,最多流传到这些人在世的时候,一百年了不起了!但我希望在五百年、一千年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或相关学者还能够在图书馆里查找到你这两本书做资料。

我到南华社区医院工作后,经常参加县文联组织的各种文学采风活动,老罗也常在采风名单之列。我俩同是县内的重点作者,又都注重地方历史文化的挖掘和传承,只是他大我一辈,交流不是很深入。至今记得的有2013年1月25日早晨,为了写好《南华是航海家郑和故里》一文,县文联主席李天永、县科协鲁宗贤,还有罗宗贤和我,踩着大白霜,一起到龙川镇蟠龙村委会大罗邑采访郑和养父后裔,留下了好多宝贵资料。之后的29日晚饭后,罗宗贤又和我们一起去西街采访张兆钫老人。两万多字的论文完成后,最终发表在南京《郑和研究》杂志2013年第1期上,引来一阵好评,南华一时掀起郑和热。还有一年老罗陪着我们到雨露的一座山上考察古老的彝族向天坟,这是四十多年前刘尧汉教授调查过的一处古墓遗迹,经过深入分析研究,我又完成了《门朝天开的墓葬》一稿的写作,发表在《楚雄社科论坛》杂志2022年第9期上。

有一年,县文联策划南华历史文化大题材作品,准备以每期一篇“特别策划”作为《龙川江》重点文章推出,写作任务分配给县内的几个重点作者来完成,也是想给大家一点压力,提升南华作家的写作能力。周汉德写农民起义领袖杞彩顺,郭志安写南华文献之祖笔下的黑泥温泉,罗宗贤写马街名人刘尧汉……叫他们尽管放开了写,篇幅字数不受限制,但是文章要有份量有深度。罗宗贤积极响应,《彝学泰斗刘尧汉》一稿交上来后,李天永和我看了都比较满意,新中国第一个彝族教授毕生取得的学术成就他都写得比较到位,表述全面客观。正值刘尧汉在北京逝世周年之际,文章发表后产生了较好的社会反响,民族自信心满满,达到了我们的预期目的。

这一时期的罗宗贤,经常跑档案馆,获得的写作素材很多,写作也勤奋。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对电脑不熟络,我给他介绍了我用的五笔输入法,但考虑他的实际情况,我建议他用手写板完成文档写作。从他后来出版的文集看,至今仍留有手写电脑生成汉字时的一些形似的错字。那个时候,老罗的很多稿件仍然沿用传统的信封投寄,打印费用贵,采用率又低。有一晚上就摸到家豪小区来找我,向我请教电子邮箱投稿技巧,我在电脑上手把手教他如何注册邮箱,如何上传稿件和图片。还把我经常投稿的“文史类”邮箱抄了一份给他,省外的有《丝绸之路》《寻根》《神州民俗》《文化交流》,省内的有《云南史志》《云南档案》《云南日报》“文史哲”,州内的有《楚州今古》《马缨花》《楚雄社科论坛》等,这些报刊都是我经常发表作品的媒体,知道栏目的设置和文章的风格。当晚帮他投了三篇文史稿件,最后只有在《楚州今古》上发了一篇。

罗宗贤的文史稿,透着本真,逻辑严谨,文风朴实,史料价值高,但文学性欠缺。由于是历史题材之故,地域狭小,发表的范围受限,他的很多文稿都得不到公开发表。我和李天永曾与他交换意见,建议他改变思路,写成文史随笔或历史文化散文,在史料基础上增强文学性和艺术性,这样至少能在《龙川江》上多发表一些。但老罗几十年的写作,语言文字、写作风格早已经定型,不可能再有什么改变。后来我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反过来又劝他按原来的风格写即可,保存史料的真实,放开了写,多多益善!如果再加入自己的一些分析思考,往学术研究的方向靠一靠,这样的文章也是能在大刊物上发表的,那就更好。但这样的愿望似乎也是有点难为老罗,他仍只会忠实地去记载历史,注重其真实、可信、特殊的一面,很多的史实仍停留在史料阶段,思想内涵没有得到深入发掘。我读到他的文章,觉得史料珍贵的同时,也是觉得可惜了。好在他花费十余年心血的《南华史苑》(三),经过修改订正,2013年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之后的《南华史苑》(四)接着也在2015年再获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厚厚的两大本书,我们都为老罗取得如此不俗的成果而高兴,为南华有这样一位执着勤奋的文史工作者而骄傲。

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如同珍宝,显得弥足珍贵,历久弥香。好在我们南华有一些重视本土历史文化的好领导,我们的努力和付出,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和支持。2013年4月25日,南华首次从县委政府层面全面谋划南华的文化发展战略,召开了南华“本土文化研讨会”。会议由宣传部长吴海芬主持,特邀云南知名作家杨红昆、欧之德、胡性能、李朝德、李茂尊、朱明云、孙庆明、饶云华、卡罗、段海珍等参加。在介绍我们南华本土文化时,罗宗贤作为南华土生土长的老文史工作者,被安排在第一个发言,他讲得非常好,特意讲到了他们五街六把地村后山上供奉的一尊洛撮(石人像),是古蜀国十九世皇帝。周正国第二个发言,我是第三个发言,讲了天申堂现存五尺道通达印度、巴基斯坦的情况。每人限时五分钟。

2015年1月22日,南华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三次代表大会召开,我和罗宗贤一起出席参加选举,一起受到县委县政府表彰,老罗获“德艺双馨文艺家”称号,我获“文艺先进工作者”称号。 2020年9月7日,南华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四次代表大会在县公务中心三楼礼堂开幕,同样表彰了五名文联工作先进个人和五名“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我和罗宗贤的名字分别名列其中,再次一起受到县委县政府表彰。2020年6月15日,南华县志办党组会议研究决定,聘任十人进入“南华县地方志专家库”,老罗和我都在十人名单之中。10月12日召开的南华县地方志工作会议暨《南华县脱贫攻坚志》编纂会议上,县志办主任王开寿宣读聘任通知,与会领导颁发地方志专家聘任荣誉证书。

我是牟定人,卫校毕业后在南华工作了四十年,南华成了我的第二故乡,对南华的历史人文的热爱与执着,并不比老罗逊色。每次参加南华文联的社会活动,不论当天有多晚,我都会把情况在网络上记录发表才去休息。故与老罗的每一次交集都还能查找到原始记录。对南华的历史文化、民族文化,我和老罗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抓紧时间,把南华那些瀕临消失的本土历史文化用文字或影像保留传承下来,弘扬光大。故我俩都有事做,写作都十分勤奋。有时半夜写稿拿不准的时候我也会打电话问问老罗,再去查资料核实一番。如2012年我写《春访灵官桥》一文时,就打电话问过他“平彝桥”与“瑞应桥”怎么各是一座桥呢?桥上的栏杆到底是22棵还是23棵。后来经我反复查证,平彝桥即瑞应桥,桥上栏杆到现场一数,是22棵,还有人写21棵呢。2021年我写《草花塘访问记》一稿,发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五街公社党委书记罗思发竟然是中共云南省委委员,我有些不解,就打电话给罗宗贤,他与罗思发均是原五街公社干部,两人曾在一起工作。老罗解释说,当时在国内的党组织中确有这种体制。罗思发当上中共云南省委委员,是因为五街公社是“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公社,五街又是典型的少数民族(彝族)地区,公社党委书记罗思发本人也是彝族。这些都是促成他当省委委员的因素。2023年2月28日,我写《蟠龙寺遗址踏勘记》一文时,大雄宝殿上方的“人天罕有”大匾,罗宗贤文章说民国云南省主席龙云送的,陈志国博文又说是民国云南王唐继尧亲题,我打电话给罗宗贤,他一时也辨不清,经我查证后还是“唐继尧亲题”靠谱。这样的情形,在我写稿的过程中前后有十来次。

罗宗贤是个直道人,典型的彝族性格,为人处事也爱较真。我作为小辈,敬佩他的恒心,真心想与他交心。但我俩在南华文艺界算不上是一对好朋友,中间似有“代沟”。2020年7月11日,南华文艺界到雨露乡政府参与省白族学会调研历史文化座谈会,我向到会的四十余名专家学者赠送新书,到了老罗面前他却说:“他只要印有他文章的书,其它的他不要!”我只得重新换了一本送他。故至今我印了三十本书,也只送了他《磨刀石——普显宏文艺批评集》和《普作家札记(下)》这两本。在这两本书中均有罗宗贤的文学身影。我曾发表过一篇随笔——《节约是幸福的左手》,其中写到一个真实的细节:去年12月,我在楚雄人民商场二楼碰到两个买保暖内衣的少妇,她们选中了一款叫什么卡的保暖内衣,每套四百多元,有一人爽快地买下了,另一个却有些犹犹豫豫,舍不得买,毕竟四百多元哪!那个已买了内衣的女人就火了,有些生气地叫了起来:“这年头你省也是白给老公省,你信不信,你死了不出两个月,人家就会重新找一个?”这个情节就在我送老罗的一本书里。有一次老罗有些窘迫地告诉我:他的原配爱妻心梗去世了,现在的老伴是前年才找的。他问我读了他写的《悼发妻学英》一文没有?我知道老罗急于辩白,怕我误会他的人品。

有一年多时间,我在南华见不到老罗,有一天在街头偶遇他,一问才知道他到昆明生活去了,他也没与我多解释。其实他在昆明安宁,帮后妻的儿子领娃娃。我善意的提醒他:老罗你要好好保护身体,这是你的本钱,别忘了,你要写的文章还没写完呢!他满自信地说,他的身体好着呢,多活一年就能多领一年退休金嘛。

这些年,自媒体发达,纸媒衰落,纯文艺阵地越来越少,我们写的稿子越来越难于发表。但老罗的文章一年还能发表一两篇,这已经相当不错了。2023年,南华县委宣传部开办了一个《南华文化论坛》栏目,专门讲述南华故事,由县文联落实,融媒体中心拍摄,李天永讲大冒险家郑和,我讲梅花老人郭燮熙,王开寿讲贺龙红二军团长征过南华,罗宗贤讲彝族年的来历。播放罗宗贤这期时,正是12月的冬至节期间,彝州各族儿女放假四天欢欢喜喜过彝族十月新年,人们在吃香喷喷的糍粑时,还记住了老罗那些充满文化底蕴的乡愁情愫。

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罗,应该是2024年10月15日,他来龙泉广场旁的老干活动中心参加每月例会,我向老干部们赠送搬家时清理出来的众多书籍,见他也坐在中间,特意将多余的两本《南华史苑》和我早年在煤矿创办“煤海文学社”时编印的两期《星星》送他。我也不知道他会来,很多人现在其实并不喜欢读书,更不会珍惜,书送给其他人确实不如还给主人更有价值。《星星》有一期是创刊号,已有四十年历史,何况里面全是煤矿工人们的文学作品,希望成为老罗今后的写作素材。当时匆忙,我就只与他说了两句话:“这几本书你保管着更有价值。”告诉他“今后我要到楚雄生活去了。”

罗宗贤是南华历史文化的活字典,对南华的历史沿革、彝族生活习俗、社会变迁十分熟悉。罗宗贤是南华民族民俗学者,他的一部四辑《南华史苑》浸透了他毕生的心血及汗水,身后为南华人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宝贵的精神财富。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罗宗贤的去世,使我们南华失去了一位热爱故乡的文史工作者。他走得如此匆忙,心中肯定还有没完成的心愿。记得他有一次与我说,他还要继续写,这辈子再写三四十万字的文章。在他的计划中,要完成的写作,一部是《英武彝俗百问》,另一部是《南华历史调查文集》,就是不知道这两部书稿完成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待出版”,那就好办多了。我们南华文艺界的人士,有责任完成逝者生前的遗愿,让已故文友的灵魂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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