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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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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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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情景

晚来情景


彭晓华


晚餐用完,约8点了。

收拾下厨房,整理完屋子,生活又是一天。

回到书房,想静下来写点东西的时候,儿子轻轻推开门,从尺宽的门缝里露出半个小脑瓜,看着我,“爸,我想洗几件衣服,你有没有需要洗的?”儿子真诚地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望着我。

我手轻挑了下眼镜,半转头,身子微侧一下,温心的冲着儿子一笑,“没有,你洗自己的吧。”

合上书,定下神来,笑了笑。…“孩子长大了。”

自从儿子大学实习这一年,明显的感到孩子懂事了。我生病的时候,他知道提醒我吃药。有时候把药拿过来,试好水,看着我吃下。这个时候,心里暖暖的。孩子大了,知道爱人了,疼人了,哪个父母能不高兴呢?

儿子轻轻地把房门带上,唯恐弄出点动静来。而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毛毛躁躁的,我行我素,不顾及周围环境和别人情绪了。

孩子从上小学到高中,家中只有我一个人。下班回来再晚,回来再累,也必须陪着孩子,看他写完作业,并且,认认真真地按老师要求,在孩子作业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上:“xx作业已完成,请老师审阅。”

这小小的一行字,不仅仅是对老师的尊重,尽家长的职责,对孩子也是抚慰。有时候孩子虽小,也是需要家长一个支持,一个态度的。有时少签一门,他做完后,很认真的拿过来,严肃的看着我,“爸,这张卷子还没签字呢!”好,我拿过巻子,底下铺张垫纸,一本正经的,依旧工工整整地写上,“xx作业已完成,请老师审阅。”看我签完字, 儿子会心的冲我一笑,调皮的扮个小鬼脸。

打小,孩子就是我的希望,几乎是心里所有的寄托,尤其是我转业到地方工作以后。

陪伴孩子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幸福。等孩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这样的陪伴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孩子也有他自己的家了,也有了爱人和孩子。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不论是文化还是精神,抑或是品性。

阳台上,水管吱吱吱响,水流的声音。知道孩子在放水准备洗衣服了。

自从孩子上了私立高中,大学后,自立能力很强。每次放假回来,都是自己收拾床铺,洗衣服,洗完凉干后,衣服都叠的板板正正。

长大是一种成长,也是成熟。这或许跟孩子从小在部队大院成长有关。他小小的回忆里,应该还有大院的影子。那是我们家一段最美好的回忆,一段青春的记忆。那时我还年青,孩子还小,岁月静好。

衣服在洗衣机里自动洗了。除了洗衣机轻微的转声,客厅里甚是安静。坐钟一左一右摆着,安详幽慢。

我推开门,顺着客厅望去,儿子正在阳台上坐着,侧脸向窗外看着什么。

“一点残红欲尽时,乍冷寒气满屏帏”,一灯荧荧,照着阳台虚壁,半枝竹影浮起来。

灯光,竹影,映在儿子白皙方正的脸上,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样子,俨然一个俊美青年。

窗外,夜色幽幽,儿子神情凝滞。

“子立,干啥呢?”我一边朝阳台走过去,一边半笑半问。

“没事儿,看看外边。”

天快黑了。景夕之后,异光烛野。平常日子,夜暮临前,天空被染成橙红色,一缕缕,一片片,红暗相加,橙红交染,各色造型,看上去象一幅斑斓的童话地图。冬天,配上轻盈的小雪,更富灵魂般的韵气。

家在香堤,府河西岸。时断时流的府河,滋润着这坐不大不小的城市。

窗子左前方是一片公园。公园里种了些银杏、玉兰和花草。夏秋时节,沿岸的绿埴鲜花,把河流装饰的清幽静美。一清早就有喜鹊在树上叫,把我早早叫起来。晚上拉开窗帘,月光就照进房里。常常开着窗,一边望月,一边喝茶。时间在不经意间过了八九年。

公园靠近东门的地方,有个小广场。地方不大,圆形,几百平方。下了台阶,东延伸段,是长条的绿带,用砖彻成,外边是一圈石栏杆,不大不小,有棱有角,里边种有绿植,几棵松柏。时下冬季,四角的花台上,几株牡丹的枯枝勇敢地立在寒冷的空气里,每根枝头光秃秃的。虽然是枯枝,在寒风里一点也不打颤。

小广场左侧,立有一块泰山石,后面一株大槐树甚是醒目。夏天,槐树枝叶繁茂,头树硕大,罩在上面,一具天然大伞。经常有人站在下面,遮点风雨,挡点阳光。风水甚好。

晚饭后,这里常常聚集着一些人。这些人啊,各有由头,各有事干,自行其乐。有讨生活的小商小贩,有放松锻炼的闲人,也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出来玩耍的。

堤下府河,源于泰山,流经几个县到了济宁,作为一条小小的内流河,只流到小城边,往南就不动了。在这里听不见流水声,河里的水是一节节筑坝积蓄而成的。

站在阳台,能看见河。河水随着小北风跃动,一波涌起,一波停下,像肖邦的《夜曲》,流畅温韵,自然流长。此时的府河清静柔动。

昨天下了小雪。墙头和屋顶上还积有薄薄的一层,在灰暗的暮色里闪闪发亮。


天慢慢转暗,街灯燃起来了。方形的玻璃罩里,微弱的灯光,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孤寂。灯柱的影子,淡淡的躺在雪地上。路上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忙的走着,留了一些脚印在雪上。脚印疲倦地睡在那里,也不想动一动,直到新的大脚来压在它的身上。

        几辆灯火浑暗卖夜宵的小三轮,夹杂在小广场旁。一根木棍绑在车脚,上方挑着一顶小瓦灯泡,散发着朦胧的桔色灯光,照亮着半截车子,点缀着这条白天寂寞的小道。在这寒冷的傍晚,多少散布了一点温暖与光明。


        大石头旁,一辆蓝色卖夜宵的人力三轮车,引人注目。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戴着口罩,两条油腻发亮的皮袖头,紧紧地套在胳膊上,一件肥大的外衣把半个身子紧紧地裹着。


        车旁,一个小女孩,有五六岁,满身厚衣,飘蓬的头发散落在脸上,一幅不谙世事的样子。拿着小树棍,在雪地上画着什么,自娱自乐,独自玩着,煞时有趣。


车子是辆普通的人力三轮车,不大不小,显然是经心改装过的。四面有长出车沿一尺半多的布帘子,即遮风又挡雨,很适合经营夜宵这样的小生意。用时就拉开,收摊了就缩起来,不占地方,很方便。

寒气中,灯一摇一晃,随风摆着,把主人的身影拉的忽长忽短。车子正上,烧烤的油气从蓬边往外散,透过灯光,能看到烟气微小颗粒旋浮上升,升到没亮的地方,什么也就看不到了,一切都消失在了夜空。

凄寒的夜里,这点人间烟火气是那样温和、呈祥,富有气息。

这个时候,陆续上来几个人,围着车子在买烧烤,有的大人领着孩子,孩子牵着小狗。

家居三楼,虽然小广场看的很清楚,但听不清声音。我俩在阳台侧耳静静地倾听。声音从下面来,到了这里已经很低了,加上又掺杂着车行狗吠的声响。


这个时间室外应该是很冷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济宁最低气温零下8°,零下8°的夜晚,在这个内陆城市并不多见。就是穿着羽绒服,有小西北风的“加持”,也是很冷的。

孤苦伶仃的夜晚,寒气逼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带着一个五六岁半大的娃娃,为了生活,在努力的劳作着,出摊卖烧烤。

人间世,每个家庭都有其生存之道,生活之气。这个时间,这个节气,能带着孩子出摊,家庭境况想必不是太好。

我定了定神,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端详那个妇女。

女人围着一条紫色的头巾,头巾上漫落着几星晶莹的雪花。里面裹着的,是一顶破旧,沾满油脂的棉帽。身上穿得很厚实,但干起活来并不显得臃肿,倒是灵巧利索。戴着口罩,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铁板烧光滑铮亮。她站在车边,熟练地上下翻动着煎烤的东西。一旁的竹篮里,已经堆起了一小摞,那是做好备卖的。忙的时候来不及现做,谁要买,就放铁板上稍微加热就好了。那一刻,纷扬的雪花飘落在女子身上,模糊着她的身影,冰凉着这个小城。

堤上光秃稀疏的枝丫,嶙峋着伸向天空,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冷裹挟着一切。


夜开始静下来。


一拨人来了,在车跟前,或问价,或挑东西,就又走了。毕竞今年这个年份,经济下滑,民不聊生,大家都在过紧日子。有的偶尔买上几串,也是给在家等着爸妈回家的孩子们吃的,大人有时也舍不得多买。每一家,境况不一样,但今年这个情况,大家是都看得到的,不少城市的街上铺面关停不少,生意冷清。

据晚上摆摊的小贩讲。原来有时候一晚能卖五六百,有时甚至还多一些,上千。但今年这个年份,守一晚上摊,有时也卖不上二三百,尽受冻了。今年还不如去年,一年不如一年。

经济萧条,民不聊生,人们怨声载道,见面满是抱怨,私下里议论纷纷。

不知道楼下这个女人,今晚的夜摊能卖多少?

我们爷俩坐在阳台,盯着窗外看了得有二十多分钟。互相对视,摇摇头,只是叹气。

生活中的苦,有时候我们能看到,有时候是看不到的。就像这沉闷凄寒的冬夜,你住在充满暖气的楼房里,不出去呆上一个小时,走一走,怎么会能感知外边的寒冷呢?只有身临其境的东西,感觉才是真切的。一个人在舒适的环境里呆惯了,是需要到外边好好体会一下的。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更深切地感受幸福的甜味。

洗衣机的声音停住了。


儿子过去看了看,又拧了几下按钮,洗衣机又恢复了转动。

“还得呆会儿洗完。”“好,慢慢洗吧。”


我回到书房,打开萧红的《商市街》。


记得鲁迅先生妻子许广平在写怀念萧红的文章里说,“我看了那么多写贫困、饥饿的文章,没有见过一个像萧红那样把饥饿、贫困写的那样透彻的。

这又让我想到了窗外,寒冷中摆摊儿卖烧烤的女子。她现在的日子,或许比当年的萧红好多了,起码,不会每天饿肚子了。那时候的萧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在哈尔滨寒冬腊月天里,睡在冰冷没有被褥,只铺有凉席的木板床上,和萧军抱团取暖。这大冷天的,一想想心就冰冷。


洗漱完,准备休息的时候,又去阳台看了看,黑色的天幕下,架子车上,一方微弱的桔红灯,还在寒冷的空气中抖着,那中年妇女还在忙活着,孩子还是自个坐在冷冰冰的石头上玩耍。摊边没有人,没有生意,寒风下,只有小娘俩的身影,在慢慢的被黑夜淹埋…

“摆脱风尘,消停酸苦,终有成时节。浮花浪蕊,到头不是生活。”

 

                    2024年冬夜

                       济宁兰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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