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羊角葱

春日，我和姐姐一同回家探望老爸老妈，无意中发现厨房的一角静静地躺着一捆形容枯槁的干葱，尽管感到有点诧异，也没怎么在意。我和姐姐在意的，是老爸的身子骨。

当年，身强力壮、朝气蓬勃的老爸响应“消灭荒山荒地”“绿化祖国”的号召，自告奋勇当上村里的林业员，背起铺盖卷儿，扛上镢头拿上锹，挑着水桶上山坡，开始了劈山造地、植树造林的生涯，一干就是30多个春秋。如今，荒山野岭换新颜，混栽混长着4万8千多棵榆、杏、椿、梨、苹果与侧柏、油松、枸杞、白腊、杜仲、沙枣等枝肥叶茂的树木，而还在为山岭林木操劳的老爸，却两鬓日渐霜白，疾病缠身，显得老态龙钟。我和姐姐几次提出要爸妈搬到城里去住，老爸总是借故婉拒，尽管老妈满口答应也不管用。

我和姐姐离别这天，老爸老早就起床来到了厨房。老妈跟进来说：“你平时你不怎么下厨房，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

老爸说：“吃过午饭孩子们就要回去了，他们从没吃过我做的菜，我要做一道菜给他们送行。”

老妈为了不扫老爸的兴，心甘情愿地给他当起了下手……

中午，全家人围着一大桌丰盛的菜肴，边吃边聊。我和姐姐都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争取老爸松口，领情。

口齿次伶俐的姐姐先说：“爸妈，还是跟我去岳阳住吧，洞庭鱼肥水美，是钓鱼、休闲的好地方。”

老妈看了老爸一眼，说：“我没意见，就看你的态度了。”

老爸依旧推辞，面向女儿说：“你们两口子教书本来就挺忙的，又刚添了个娃娃，我们就不去添麻烦了。”

“添麻烦？我们去了正好帮她带娃，减麻烦呦。”老妈据理争取。

“带娃你有经验，你去随你的便。我去就不方便了。”听老爸这么一说，老妈只好改口：“不急，还是等你觉得方便的时候再一起去吧。”

这时，我开口了：“爸妈，还是跟我去广州住吧，那里风光秀美，四季如春，是养老的好地方。”

老妈立马响应：“广州不错！我看你爸真该去那里调养调养身体了。”

老爸还是直摇头，理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这辈子已经习惯了这山村的水土，广州再好，也恐怕水土不服喽。”

没等家人们作出反应，老爸拿起公筷，先后从菜碗里挟起自己亲手做的羊角葱，依次添送到我和姐姐的饭碗里，嘴里一边叨咕：这羊角葱，味道挺鲜的。我年前刚拔回来的时候，青葱碧绿、腰杆挺直；在寒天里变得形容枯槁，把外皮剥去，可见形状如羊角的鹅黄色嫩芽儿，鲜润饱满，叶子尖尖的，分叉如羊角，露出一片生机喽！

老爸说完，席间沉默片刻，又开始有说有笑，只不过转换了话题。

午饭吃罢，我和姐姐拦住要出门相送的父母：“爸，妈，请留步，注意保重好身体哦……”

赶往车站的路上，我说：“你说老爸为啥在吃饭时给我们挟羊角葱？”

“兴许是以物喻人，安慰我们吧？”姐姐回应。

“看来，老爸舍不得离开他种下的树林啊。”我点头感叹。

我和姐姐不约而同地回望故乡那葱葱茏茏的山岭，仿佛看到，春天的阳光下，正在茂林间劳作的老爸，朝气重生，如同那逢春发芽的羊角葱，鲜润劲健，生机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