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宁的冬天

西伯利亚凛冽的酷风撕扯下风神的胡须，数万根钢丝般砭骨的寒流呼啸穿过红山口，迎面撞向矗立在百丈玄武岩上的集宁，这座塞外英雄的山城，仰起不屈的头颅，打开粗狂歌喉，圪哇哇一嗓子吼起冬之大风歌……

集宁冬之气象，是风写就的农谚：一年一场风，从冬刮到春。早年的冬完全由风主宰，老虎山的矮草被风拧成乱麻，白泉山的枯草钻入石缝发抖，龙虎山沙蓬跟着风满山做“前滚翻”，三山如同失去庇护的孩童，在山头上乱作一团；零散的本地杨树佝偻着身子在沟壑边溜达，稍有风就点头哈腰的汉奸，没有丝毫的尊严；立冬后，霜来、叶落、树空，草飞、土松、沙出……

烈风挥旗，沙尘起暴。黄色巨龙每次过境，都要在集宁本就蜡黄的脸上镀一层“土金”；连一向醒目的红绿灯，像极了儿时弹入尘土里的彩色玻璃珠珠；行人裹得就像移动的“土圪墩”，一出气就能吃进二两土，资料表明：集宁苦沙尘暴久矣！

上世纪八十年代就读乌盟师专时，集宁的严寒令人刻骨铭心，如今再来造访，感觉冬日的性格已温和许多，全然不见当年动不动就刮风扬沙的暴脾气。显著的物候变迁，让我对集宁的冬天有了更多全新的关注与思索。环顾周遭，瓦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苍翠的松树，这还是当年那个昏天黑地的集宁之冬吗？自2015年长居于此，每一个疑惑驱动足迹，用心丈量集宁发展的轨迹，套用贺敬之的诗句表达我的真情实感：对照过去我认不出了你，集宁冬天换新衣！

集宁之冬，不再像以前“节气歌”守时，就像自家寒暑假关门慵懒在床的孩子，在人们千呼万唤中，才迟迟掀开冬之序幕……

集宁之冬是飘来的。偏激的寒雨总敲不开冬之门，而一场轻雪即可徐徐展开素色画卷，冬韵慢慢洇在巨幅天然的版画上，油路、河湖、广场融为黑色，直立的通天杨和丁香树丛，高低搭配成自然简约木味风格，再套色松树的青绿，这是近年来集宁美术展频频出彩的生态题材，更是大自然馈赠的新象。

集宁之冬是香出的。冬日出行，美食是绝妙的驱寒良方。冬天的菜品不多但道道精美，一日三餐的“原味”美食轻松拿捏来客的舌尖，留住游客归心似箭的脚步：清晨，嗦一碗爽滑劲道的大碗荞面饸络，满身生发的暖意，恰如一个好友的真诚拥抱；中午尝一顿草原上散养的牛羊肉，或焖、或炖、或烤、或把，再佐以美酒，就是纯天然的滋补；夜晚，羊肉原汤面袅袅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窗上的精致的冰花图案，唤醒返璞归真的心绪。街角烤薯的清香随风盘旋，卷起一个个温馨的小旋风；手推车吆喝者红格艳艳的糖葫芦，甜蜜的脆响粘来一串串回头客；马路飞快的黄马甲，送来的不仅仅是一包包美味的外卖，更是冬夜里那一份份带着市井烟火的温暖……

集宁之冬是充满诗意的。每当吟诵“胡天雪片大如掌”、“千树万树梨花开”等诗句时，集宁冬日的美景便与诗里的意境完美重叠。其实，只要心怀诗意，目之所及皆可风雅表达：那洁白的白朵，好似缝制棉衣填充的绒子，又像圣洁的哈达，随时敬献尊贵的客人；蔚蓝的天空，宛若一块巨大的蓝布，能裁剪成无数件暖袍；飘飘洒洒的雪花，好像嫦娥送来的白糖，又似洒落在田间的化肥；挺拔的松树如信念坚定的卫士，傲然守护着山城人的安宁。市区诗社围绕红色文化、生态和乡村振兴，采风活动蔚然成风，诗词碑刻的书香融入城市景观，白泉山书院扮靓乌兰察布市文化名片，每一次精彩的活动，像飘香的奶茶将集宁之冬融化得温暖如春……

集宁之冬是跃动十足的。气温骤降，千里冰封，霸王河和泉玉岭河的冰面光滑如镜，不见鹅影飞鸿。寒锁住了冰，却锁不住对热闹的向往。每逢严寒，滑雪场熙熙攘攘火爆异常，察汗营、大河湾等地一板难求，小小的滑雪板把休闲娱乐转溜出激情弧线，有道是：冰刀划破三九，欢心滑开寒冬，游客们在速度中尽情释放多巴胺，舒心健体。早些年，每到冬天少有亲戚来往；现如今却是，京津冀游客踏雪而来。曾经嫌弃的冷气象，现在成为炙手可热的绿色资源，这正生动践行了“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理念！

集宁之冬是智慧赋能的。冬季寒冷漫长，平均气温在-10℃以下，相对恒定的低温条件有利于数据中心采用自然冷却技术，有效降低制冷能耗。原来谈冷色变的气象因素，忽然成了发展绿色低碳经济的“香饽饽”，以前抛媚眼没人搭理，现在科技“帅哥”纷至沓来牵手结缘，华为云计算、阿里巴巴信息港、苹果技术服务、快手智能云等纷纷落地架柜，“一女许百家”的梦想如今具象成真！

集宁之冬是幽默生趣的。每当天气变化就闹笑话。零下10度的街头，小伙儿穿着体恤与身裹短裙的姑娘们逗趣，长条椅上老人们直犯嘀咕：大冬天穿单衣，这是抖得哪门子威风！而一向喜欢穿裙的女士们，居然不约而同地“抱怨”道：这鬼天气怎么还不冷啊！全城人吓坏了，以为又“流行”新焦虑症。不几日，气温骤降，风搅雪“应邀”而来，那些“抱怨”者纷纷裹上貂衣、狐皮鹅绒大衣。公园围坐的老人们撇着嘴说道：这是花大钱买“显摆”！一小弟恭维道：大哥遛黑藏獒真威风！老人们又笑骂：愣小子，那是你嫂子！一个个笑话刷爆了微信，让集宁的冬天在欢声笑语中，“嗖”一下就“穿”到了春天……

关于集宁的天气，我最欣赏隔壁单位一位保安大哥说的一句大白话：天寒日短，无风就暖！

“冬有青”曾经是集宁对冬天的一种极致企盼，如今绿色已浸染“三山两河”，漫延至全城，绿化覆盖率从90年代约15%，跃升至2024年42.86%，这不只是一个数字的攀升，而是一个地区繁荣昌盛的象征。眼前的集宁，虽地处塞北，却处处观照出江南园林的秀雅风格。倘若非要寻一些不足，我只能说：当早归的大雁衔回春讯，白泉山背阴处的残雪仍然揪住冬美人的手手，还在恋恋不舍地不肯与冬分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