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 雨

今年是甲辰年，开春以来雨水分外多，这肯定与龙王爷值班有关，他应该被北方持续治沙后的万里绿景感动得掉下了太多眼泪……

预报有小雨。果不其然，雨就像一位资深前列腺患者，稀稀拉拉、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本以为用不多久会停下来，没想到一直下到第二天上午。我出离愤怒了，本想打电话质问气象局，这是“小雨”吗？后来冷静下来，敢情是“小雨”一直在下！挺精准嘛！

中秋节放假三天，连着三天小雨、中雨不断，我想：这应该是龙王爷前几年“躺平”愧对人间，索性本命年恶补“雨课”，求得人间百姓原谅，为此，南来北往、东走西奔，广播雨水。事毕有功，龙王爷重情重义，大约也乘节假日，宴请一个系统“共事”的雷公、电母、云娘、风婆等，阳婆婆“不发光”肯定在请序列，中秋节嫦娥也“犹抱琵琶半遮面”，莫非也去“吃请”了？估计各路大咖们喝高了，若不然节后“雾帘”继续高挂不开？难道神仙也怕“快手”、“抖音”曝光“大吃大喝”舆情？果然，天上人间一理，天规地律“带电”“长牙”，震慑长在！

我一直对雨怀有深深的情结。小时候，不想出地做农活，一个是凭学习成绩好，在家写作业就是“天经地义”的理由；一个是靠老天爷下雨，自然不用干活。

祈雨，是小时候最虔诚的“宗教”活动。盼望下雨，说到底就是想出去疯玩儿。跑雨是最喜欢的玩法，即从一个有遮雨的地方跑到另一个有遮雨的地方，中间不能隔得太远距离，一般供销社、公社、学校等都有房檐雨罩，大部分人家大门洞也可避雨，谁先跑进去占着里面的地方，后跑来的就会遭雨淋。大家互相拥挤，都怕淋雨，喧闹声惊动了院里的看家狗，疯狂扑咬着里面的门板，吓得伙伴们尖叫着、嘻哈着跑到下一个避雨点。

树冠硕大就是最好的天然巨伞。没有雷阵雨，小伙伴们都喜欢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避雨，打闹中不知谁用脚猛踢树干，跑得慢的被树上大雨点“泼”一身，又是一通嘻哈，然后马上再聚集，等待雨滴沾满树，又踢一脚，如此反复，后来都不想跑，就等淋雨后爆发会心一笑的时刻……

村里的雨具都是奢侈品。一般碰到连阴雨，马牛羊猪兔等缺饲草，家长才允许孩子们拿雨具去完成拔草“任务”。雨具是“就地取材”、各具特色，有的把麻袋底角顶到另一个底角，折成长条形的“雨披”，保暖防雨最实用；有的用塑料布打个结披在身上，花花绿绿就像大蝴蝶；有的直接戴一顶草帽，拔草方便效率高；顶着油纸雨伞、披着油布雨披、穿着胶皮雨鞋，那是村里富裕人家……

大雨天，只能待在家里。间或有急需拿回来的东西，挽起裤腿，赤脚出门，头顶一个洗脸盆，叮叮咚咚，一个来回，一路响亮；有时不急于回家，折返躲在自家的门洞里，几个小伙伴比一比来回伸缩手淋雨最少，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享受雨天独有的氛围：抬头看看密密麻麻的雨珠砸到地上，啪啪作响，溅起一片泥雾，之后地面又盛开一朵朵泥花儿，雨急“花”多，由高向低汇成“花河”，缓缓流动，涌向低洼处……

野外的大雨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包产到户后，我们家抓阄分到一头驾辕骡子，没有拉运庄稼活的时候，一般由我来放牧，这个家伙个子大、劲气足，视我为“佣人”，那里有好草，头一甩，就带我到那里。有一天，午后遇到雷阵雨，先是觉得后背凉爽，接着就是冰雹，雨裹冰雹打在身上，啪啪作响，就像一颗颗连发子弹，差一点没钻到肉里，疼痛难忍，加上冰水泼身，好几次差一点没闭过气，上天保佑弱小者，正好在刚割完莜麦地头，有一棵大杨树，大个骡子“领”着我迅速跑到树下，简单把它拴好，我一头钻进码好的莜麦垛里，避免了一场“灾难”。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虽然心存不满，但没有对老天爷发牢骚，雨天谁敢？

记得初中语文课学了科普小品文《看云识天气》后，几乎每次给家里准确预报下雨情况，也给自己不用出地干活增强了自信心。如，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东虹轰隆西虹雨。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后来又从其他书上学习了有关下雨的农谚：如，云往东一场空，云往西稀泥糊糊至圪膝，云往南发大水，云往北戳大鬼。棉花云，雨快临。黄云上下翻，将要下冰蛋。山戴帽，大雨到。其实，村里人都会一个“绝招”，那就是根据老祖宗口口相传下来有关蚂蚁的农谚判断“雨情”：蚂蚁忙，天气变；蚂蚁成群，明日阴天；蚂蚁搬家要下雨；蚂蚁爬高下大雨。简单明了的知识，预报了云雨情况，指导了农活作息，更增强了我学习课外知识的兴趣。

住进楼房，楼顶是彩钢，每有雨滴散落楼顶，清脆入耳，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意境，随之，从六楼檐牙快速滚下串串大雨珠，砸在楼前，轰然卓响；暴雨过楼，犹如万马奔腾掠过头顶，惊心动魄……

现在出门，不用担心被雨淋的尴尬了，因为天气预报精准到具体时间，偶然遭遇雨天，也有随身携带迷你伞救急。写到此，忽然想起文友陈利清写过一篇关于伞的散文，其中有两个“细节”记得特别清楚：一个是作者提到毛泽东去安源的油画，觉得右手提着深色的“油纸伞”，是对应天上浓重的“铅云”，尽管那把“伞”未打开，我相信一定足可遮挡白色恐怖下的“血雨腥风”；另一个是描写小城居民行走在雨天，手擎五颜六色的雨伞，陆陆续续汇成一道靓丽的风景，作者借多彩的“雨伞”，把改革开放的新气象渲染得生机盎然、令人神往。如今，各行各业卖力宣传业务，我家“收藏”很多“压箱底”的各类伞，如银行伞、移动伞、联通伞、保险伞等，一直舍不得“处理”。后来又拥有了一把非常“贵重”的“大品牌”——天堂伞，因为“名称”过于高大上，始终没敢用，我觉得还是马克思招呼的时候比较恰当其时！

曾记得：成家立业后，每到小雨天，附近的孩子们拿上各色小雨伞，奶声奶气高吼儿歌，吵闹着来回奔跑，欢乐无比，此时，我的心被挑逗得活泼起来……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咂摸儿歌，我忽然哑然失笑，彼时，自己没伞也就罢了，关键头也不大，加之腿短肌肉少，没有爆发力，跑雨总是最后一个“打狼”，自然遭到冷雨戏弄，狼狈不堪。至此，再遇到阴雨天，我提前跑起来，并始终坚信：只要努力跑，咬牙不停步，早到一分钟，一定少淋60妙！

“跑雨”的经历告诫我， 天生腿短，一步赶不上，步步跟不上，此后，即使晴天亮瓦，也要先走快行，坚决不落人后。这也成为我一生奉行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