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春深逐梦行

槐花香漫过窗棂时，月光正沿着青石板路漫进来。秦淮云梦躺在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耳畔是收音机里说书人激昂的语调，岳家小将化名本旦木及木旦本正纵马出杨城，马蹄声仿佛从千里之外踏来。灶间飘来葱拌槐花面条的香气，母亲拉动风箱的节奏像支古老的歌谣，混着"小巷深深牵梦远，微风脉脉引花开"的意韵，在他心头漾开圈圈涟漪。少年望着窗棂外的月牙，忽然觉得这方天井太小，装不下那匹正在月光里奔驰的骏马。

冷雨敲打着玉米秆搭成的棚子，淅淅沥沥织成张透明的网。秦淮云梦裹紧被角，收音机里的《三国演义》正讲到曹操在滂沱大雨中征讨乌丸，金戈铁马之声撞在棚顶的秸秆上，溅起细碎的回响。他摸了摸潮湿的玉米秆，忽然想起"灶角烟熏藏故梦"，灶膛里跳动的火光此刻应该还在母亲眼睫上闪烁，而棚外的风雨里，似乎藏着比曹操征乌丸更辽阔的天地。

深秋的阳光把枣树的影子拓在地上，秦淮云梦盘腿坐在阴影里，颗颗甜枣在舌尖绽出蜜意。收音机里《夜幕下的哈尔滨》正讲到紧要处，说书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在他心里牵了根线。枣子的甜混着书页的墨香漫开来，他翻着地图册，手指划过黄河长江，忽然懂得"窗外青云千里志"不是虚言——那些地名河流在纸上蜿蜒，却在他胸中长成了山脉。

槐花落了又开，枣子青了又红。秦淮云梦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摊在石桌上，书页间的地名像颗颗星火。他找来更多书册，在油灯下一遍遍描摹山川形胜，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应和着"笔端素墨十年心"的况味。凌力的《星星草》让他彻夜难眠，那些在乱世中崭露头角的普通人，仿佛正从字里行间走出，告诉他"诗芽醒在春风里"的深意——所谓远方，从不是凭空想象的幻影。

当他把《中国近现代史》的最后一页合上时，村头的老柳树又抽出了新绿。秦淮云梦站在柳荫里望着远方，晨雾中隐约可见黛色的山影。他想起"阅遍青山头未雪"的句子，忽然觉得胸中有股力量在生长。风拂过柳丝，像母亲当年轻拍他后背的手，而他知道，那些在槐香与月光里滋长的向往，那些在雨声与墨香中舒展的志向，终将推着他走过"柳丝巷陌黄昏月"，走向更辽阔的天地。

收拾行囊那天，母亲把煮好的红枣塞进他背包。秦淮云梦望着炊烟在瓦檐上袅袅升起，忽然懂得"炊烟绕屋成乡恋"的分量。他没回头，只是把"未许流光轻便老，不教残梦早成空"刻在心上，脚步踏过青石板路时，仿佛听见少年时的自己在说：这方水土养出的梦，总要让它在更远处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