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秦淮云梦的头像

秦淮云梦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11/09
分享

寒林墨里见真如

地冻天寒,围炉煮酒品古画;风高树老,踏雪寻梅诗意欢。青衫客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袍,指尖拂过画卷上虬曲的枯木,忽发一问:世人皆爱茂林修竹的繁盛,为何文人墨客偏要在寒枝败叶间寻诗觅境?

这画卷上的枯木,枝干皴裂如甲骨文卜辞灼痕般的皴裂,每一道皴裂都在诉说风雨的秘语,不正是恽向所言“画气必冬”的生动注脚?焦墨勾勒的枝干虬曲如商周青铜器的纹路,褪去了花叶的遮蔽,反倒把“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的超越之意,刻进了笔墨深处。青衫客望着那枯木顶端淡墨点染的苔痕,恍惚间竟觉那不是萧瑟的残景,而是方以智笔下“开万古之花”的生命本真——原来所谓“荒寒”,从来不是死寂的代名词,正如冬至阳生,寒极暖至,而是剥去表相后的清明。

“雪裹枯枝多泪点,风翻陋屋少寒衣”,画中寒林旁的孤亭空无一人,却让青衫客想起了药山惟俨与弟子的对话。枯者任其枯,荣者任其荣,文人画家写枯木,何尝是执着于枯的形态?不过是借这“枯相”作个方便法门,正如渐江所言,拈弄枯毫时,忽觉“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那崖底溪流以马远“水图”的笔意流淌,卵石间的水花带着怀素草书的飞白,一静一动间,竟似在回应戴熙“寒塘鸟影,随意点染,一种荒寒境象,可思可思”的赞叹。

青衫客执杯轻笑,又添一问:这满纸的冷意,究竟藏着怎样的暖意?他望着远山层叠的披麻皴,雾霭以七层淡墨洇染,既有米友仁“云山墨戏”的氤氲,又有王维《江干雪霁图》的虚空禅意。云雾深处的留白里,两只墨点飞鸟掠过,翅尖的墨痕暗合《广陵散》的顿挫节律,倒让这“荒寒”之境有了灵动的心跳。原来香山翁说“存其剥以俟也”,剥去的是知识执缚的缠绕、情绪的牵绊,俟的便是这“复”出的性灵清明——就像“寒枝傲骨梅花烙,雪径残香柏叶青”,枯木寒林的底色上,早已埋下了生生不息的种子。

酒过三巡,青衫客再看那画卷,只觉满纸的“冷”都化作了通透的“真”。枯木不是衰老的象征,而是“不随时节”的永恒;荒寒不是凄凉的写照,而是“不落有无”的自在。他指尖划过画中朱砂点染的檐角,仿佛触到了《草堂十志图》里的桃源入口,忽而就懂了石涛“画者,吾之天游也”的深意。原来文人艺术追求的“冷元人气象”,不过是想在这寒林墨色里,为漂泊的心灵寻一处“可游可居”的秘境——纵使“青丝覆雪黄昏近,紫笛吹梅倩影孤”,只要心能在枯木寒林中见得真如,便无惧天涯路远,自有此心即归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