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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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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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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记: 一门忠烈(组诗)

◎王凤阁将军

九一八的绞索勒紧山河的咽喉

在国难时刻苏醒

您把田契和商铺锻造成第一颗子弹

化作直指青天的长枪

挺起长白山不倒的脊梁

每一朵雪花、每一道沟坎都认识您

每一片长风都记得您

您的足迹把冻土踏成战鼓,把骨骼站成山脉

鲜血滴落之处,杜鹃红得异常耀眼

根据地的晨光似密布的纺线

您教导战士构筑堡垒,自力更生

游击战像一柄利刃,撕碎了日寇的围堵

您给枪膛投喂风雪、黎明与朝阳

血战三天三夜,弹尽粮绝

负伤的残躯却拒绝侵略者的投降诱惑

携妻带子上刑场。傲然生。凛然眠。

一个王凤阁倒下,千万个王凤阁站起来

民国二十六年的春天

所有绽放的花都染上了鲜血的红

所有的树都萌芽出悲愤的嘶鸣

五岁的孩童或许不懂,父亲为何永不回头

但中国的每寸泥土都记住了

这个不肯跪着生的英灵

行刑前的大声疾呼正是那阕手书的《满江红》

像太阳走过黑夜,没有比日出更壮丽的景致

您走出黑夜,走进新中国,满身自带星辰

一身星辰的人,必定熠熠生辉,照亮人间

值九三阅兵,我们把敬意折成白山怒放的雪莲

轻轻放在历史深处。您的名字不是刻在石碑上

而是烙在一个民族记忆的最亮处

每当春风吹动青叶,我们就听见

天地间回荡着,中华不朽的铿锵之声

◎小金子

小金子。王金生。多金旺盛。

纯粹的中国名字,喻示着中国父母的美好祈愿

此生,你只见过祖母一次

——那个矮小的小脚老太太

只跪拜过她一次

你的一生只有五年

要么在队伍休整时玩弹壳

要么在战时辗转闻硝烟

五岁的胃里装着东三省的雪

装着东三省的麦穗、高粱和玉米

装着中国籍的土壤和饮食风俗

然而,饿是另一种子弹

凶狠地射向你稚嫩柔软的小腹

他们给你糖果,给不了糖纸里包裹的春天

他们给你饼干,给不了东三省土壤上果实的香甜

——宁死不吃亡国奴饭

这句话,长成你缺失的乳牙

咬断侵略者的旗杆,聚成父亲的骄傲

“我不怕!妈妈抱紧我!”

但至死,你也没有爬到妈妈的身边

共和国最小的烈士把自己种进黑土

用体温孕育一粒绝不折腰的种子

每片雪花都记住这个姿势——

穿棉袄的小小身躯挺得比刺刀直

比所有山峦更辽阔沉重

而土地始终温热,那是最小的火焰在燃烧——

地底下孩子正用额头,抵着大地不屈站立

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是你松开又握紧的小拳头

是你未唱完的童谣

在每片颤抖的叶片上呜咽

◎张桂芳

她是美丽的音乐老师

有一双弹奏月琴的美丽的手

如今,因为学生惨遭杀害

这双手拿起了针管和药箱,拿起了高粱秆做的止血钳

她编写《山林急救要诀》

教伤员用纱布缠住长白山脉

止血钳与时间赛跑

晾晒的绷带,飘成不肯降落的云

她用剪刀裁开布匹的寒冬

血染的军衣在盆中重新绽放

成为关东腊月的映山红

她参与生产自救

用月光和麻绳缝合破碎的山河

每扎透一层粗布,就有星火从补丁里诞生

她挺着八个月的身孕随军行动

襁褓中的啼哭,被她揉进高粱饼的焦香

弹壳、硝烟、战斗的誓言,都成为她的教科书

在年幼的小金子齿间咯咯作响

行刑前,胸前的牌子上书写

王凤阁妻

她从容沉着,不卑不亢

她是三十二岁的张桂芳

一个抗日志士。一位坚强的母亲

她抱紧幼子走进柳条沟,跳进丈夫牺牲的大坑

一家人,死也要齐齐整整

刽子手不会懂得

为何总砍不断,那根连接着长白山的脐带

就像他们数不清,雪融化之后

漫山遍野涌起无数的映山红,它们时刻昭告世界

中国人民醒着,那些药具、针尖依然醒着

在每场大雪来临前

映出1937年泣血的寒光

◎王毕氏

三寸金莲镇住了大门口的石狮子

发髻挽起,就是白山挺直的青松

银簪指处,坚硬的香柏裂开春天的缝隙

燃烧从母腹开始。九一八点燃了男儿的《满江红》

她变卖祖产,做冬天的柴薪

穿过关东的雪送给儿子

送给火苗里走出的这支队伍

七进七出的大宅院

装不下一个母亲思儿的夜晚

音讯不通的年代

她只能用颤巍巍的小脚丈量山水

只为告诉儿子,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他要——抗日到底

1937。儿子一家三口殉难的消息在报纸出现

她擦干泪水,说“死得值”

1945。王家片瓦无存

她却要求把抚恤金发放给烈士遗孤

1955。她在破草房里安然离世

手里攥着1937年的旧报纸和儿子的护身符

——那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一个矮小的三寸金莲老太太

一个精明强干的当家主母

一个变卖家产抗日的旧式女人

一个心存国家的铁血义士

不知道她的名字。王毕氏。

有多少无名的王毕氏,催人泪下的王毕氏

撰写了这部染血的悲壮史诗

今天,金秋的风再次清点山河

总有些史页站立起来

成为白桦林的形状,哗哗作响

满山松针都恭敬地垂首 ,‌山鸣谷应‌

喊她作母亲

◎写给与王凤阁将军同时被捕的十二烈士

燃烧的火把是流动的星河

烧过每道山脊。青纱帐突然发出了怒吼

喊山,喊水,喊奉天城沦陷的城垛

喊成苍茫的界碑

当冲锋号切碎硝烟

你们的胸膛成为唯一不溃的堤岸

子弹、大刀用最后的热血在雪地上

划破长白山的黑暗

十二个永远年轻的姓名 ,在黑土地的深处

化为长白山脉的延续,映出条条未走完的路——

有的通向刚拜堂的新娘,有的连着山坡未收的谷穗

有的径直穿过一九三二年封冻的鸭绿江

春雷滚过山峦,十二个档案上的空白仍在行军

中国辽东却一直遥遥在望

每个四月,积雪融化时

都有铁镣浮起,在春风中互相叩击

发出种子破土的清脆——

那是十二个未抵达的春天

正在刑场旧址轮流值班

将地下的火焰,燃成枪口开放的杜鹃

听!深深的冻土下仍有铮鸣

—— 整个长白山脉的白桦同时抖落积雪

在春天发出破膛而出的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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