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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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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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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蒲扇

盛夏深夜,暑热蒸腾,偏偏停了电。我躺在凉席上猛摇纸扇,汗珠却止不住地滚落,恍惚间,那把泛黄的蒲扇又在记忆里轻轻摇动……

打我记事起,那把蒲扇就没离开过母亲的手。扇面枯黄,边缘用蓝布条细细缝过,扇柄被磨得油光发亮。我问过她用了多少年,她笑笑:“我也记不清了,你姥姥传下来的。”

儿时夏夜,我们把竹凉床搬到屋外场院上。我躺着看月亮数星星,母亲坐在床边,蒲扇一下下摇着。凉风裹着她的汗味拂过,驱走蚊虫,舒服极了。有时她还讲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故事。风声语声里,我常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上了初中,那样悠闲的夏夜就没了。晚上,我就着昏黄的煤油灯趴在矮桌上写作业。天热,手心全是汗,额头上也总挂着汗珠。最烦人的是蚊子,冷不丁就叮你一口,痒死人了。母亲看见了,就会拿着那把蒲扇坐到我身边,一边给我扇风,一边帮我赶蚊子。那扇子扇出的风,不快不慢,带着点汗味,却是凉的,舒服得很。快中考那阵儿,我常熬到半夜,母亲也就这么一直陪着我。我劝她去睡,她总说:“你写你的,我躺下也睡不着。”有一回,我写得实在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抬头,看见母亲手里的蒲扇停在半空,她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她见我看她,赶紧又摇起扇子,轻声说:“别急,慢慢写,妈在这儿呢。”

等我写完作业准备睡下时,母亲总会做一件雷打不动的事——赶蚊子。她掀开蚊帐,拿着蒲扇在里头仔仔细细地扇,角角落落都不放过,非要找到蚊子赶出去或者打死才安心。记得有天半夜,我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滚烫,感觉有人坐到了床边。费力睁开眼,是母亲。她半靠着床柱,额前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手里的蒲扇还在一上一下地摇着,风里裹着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我想叫她别管我了去睡,嗓子却干疼得发不出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昏睡过去,等再睁开眼,天都快亮了。母亲蜷在竹椅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蒲扇。

后来我考上师范,再后来参加了工作。每年暑假,都要回母亲身边住些日子。那时候,老家早就通了电,家里也买了电风扇。晚上,我坐在日光灯下看书、写东西,母亲还是习惯性地拿着那把蒲扇,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地给我扇几下风,或者赶赶偶尔溜进来的蚊子。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看着那花白的头发和爬满额头的皱纹,心里头猛地一酸,赶紧低下头。她像是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是不是碍着你了?要不我把电扇搬过来?”我使劲眨眨眼,把那股热气压下去,说:“不用,妈,这样挺好,我……我喜欢这样。”

电来了,空调送出凉风。可我心里无法平静。母亲走了三十多年,那把蒲扇早已泛黄褪色,可扇子后面那张带汗的脸、那声“妈在这儿呢”的轻语,却永远清晰如昨。今夜的凉风里,我仿佛又闻到了那缕熟悉的汗味与肥皂香——那是母亲留在时光里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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