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去世快二十年了,但我还经常想起他,特别是他和黄梅戏的一世情缘。
我的老家在安庆罗岭,与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是街坊。1979年春节,二哥花“巨资”买来了全村第一部留声机。春节那几天,村头到村尾都飘扬着从二哥家传出的醇厚甜润的黄梅戏唱腔,那清新自然的黄梅调,一下子就抓住了三哥的心。他一有空就跑到二哥家听戏,跟着哼唱,成了个铁杆黄梅戏迷。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三哥带我去看黄梅戏的情景。
那是“双抢”过后的一天,邻村来了个民间黄梅戏剧团,三哥便带我早早地候在戏台旁。一声锣响,灯光亮起,大戏开场。三哥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生怕漏掉任何细微情节。“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七仙女与董永一唱一和,依偎相依,情意绵绵。演到这段时,三哥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惹得周围观众都扭头看他。一位老大爷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不错,有那味儿!”
那时候家里穷,三哥只读了三年级就辍学了,快三十岁还没谈到对象。有媒人先后介绍了几个姑娘,可对方一看到我家一贫如洗的模样,都摇着头走了。三哥从此心灰意冷,除了干活,就一门心思学唱黄梅戏。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三哥就起身勤练唱腔、苦磨身段。他一遍遍地模仿演员的动作,一遍遍地揣摩角色的情感,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稍有空闲,他就泡在镇上的民间黄梅戏团里,或靠门框,或骑门槛,偷偷学了不少唱段。
盲人邻居“一万”哥,二胡拉得炉火纯青,那些经典黄梅戏曲目,他都能凭记忆从头拉到尾,不仅丝毫不差,还韵味十足。三哥自然成了“一万”哥最合适的搭档,一个拉胡琴,一个演唱,配合得天衣无缝。每到夜晚,他们的唱腔与琴声就划破山村的沉寂,吸引街坊邻居围拢过来,成了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凭着天赋,更凭着勤奋,三哥无师自通,《天仙配》《女驸马》《牛郎织女》都能整本唱下来。两年后,他竟成了“角儿”,在当地小有名气,镇上的小剧团也接纳了他。他的表演总是那么投入,那么深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戏剧张力。观众们被他的表演深深吸引,掌声、喝彩声不断。
镇上有位年方十八的严家姑娘,也痴迷黄梅戏。小剧团无论是排练还是演出,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也许是天意,黄梅戏为媒,这位严家姑娘竟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三哥。她的家人竭力反对,一来是我家贫寒,二来是俩人年龄相差较大。尽管如此,共同的爱好还是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当地传为佳话。
遗憾的是,三哥刚过五十就得了不治之症,永远离开了我们。可只要看到黄梅戏演出,听到那带着山野气息的唱腔,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如今,故乡的黄梅戏依旧火热,那戏里,定然藏着三哥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