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之书（组诗）

一、驿站与陶罐

她反复搓洗着蜡染粗布上的盐渍

砧石还留着去年送别的马蹄印

水珠跌碎在青砖缝里，洇开

比井水更咸的乡愁——

陶罐在檐下晃着影子，像她

用三十年裂纹，养一轮

总也盛不满的月光

二、竹简的刻度

笋尖在冻土下丈量年轮

前四年只收集暗夜的银币

当竹节里囤积的月光开始涨潮

山岗便有了绿色的裂帛声

此刻，正是第五道年轮

挣破地衣时

三、晾晒天空的人

麻雀掠过晾衣绳的瞬间

把积雨云翻了一个个

陶渊明的酒瓮里漂着

两枚相反方向的

褪色的羽毛

而晒场始终保持着干燥的坡度

四、金陵来信

秦淮河把夕阳揉成盐粒，撒在

乌篷船沧桑的脸颊上

珍珠在蚌壳里数算潮汐

而他坐在青石板上，伞骨

支起整个梅雨季——

“看这些斜斜的雨脚，多像

当年挤在信纸上的

省略号”（话音未落

又一枚雨点，在他掌心

洇开未寄出的邮戳）

五、蓑衣的复数形式

       他从河面捞起三颗流萤

蓑衣沉甸甸的，抖落

半生风雨，和算盘上走偏的旧账

瓦当里的月光积了又积

像粮仓堆到梁椽的陈年稻谷

直到劈柴时火星溅进灶膛

年轮突然开口：

"所有烧痛过指尖的

才配叫人间"

202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