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

刘老师，低调、平凡

像墙根伏地的野草

常被目光的镰刀掠过

可他又像这鲁北平原的白杨

一棵，就是一道挺直的风景

当年授课，粉笔总捏到指肚发白

疑难处，三遍讲解如溪水反复淘洗

为落下的课，他踏过夕阳走进柴门

心细如发丝，能穿起散落的疑问

可他又带着鲁北的粗粝——

十多年的旧衣，补丁是另一种勋章

堂屋漏雨，碗里少见油星

却把微薄的暖意，分给更冷的枝头

那年大雪封路，埋了田垄

他第一个顶开校门，雪深及膝

教室里，只有一个冻红鼻尖的学生

如倔强的麦苗。炉火未生

他的声音，已开始融化窗上的冰花

他一生无冠冕，也不曾追寻

“问心无愧”，是他唯一的尺规

误解的碎石投来，他沉默如深井

唯有一次，他攥紧的拳头替语言开口——

为了一个被驱赶的疯女人

他说：“男人，该是护住弱苗的土埂”

如今退休，他侍弄一方菜园

黄瓜垂露，豆角攀援，番茄涨红了脸……

每棵菜蔬，都像他手把手教过的学生：

被虫啃噬的叶片，留下星图般的孔洞

歪斜的茄子，自有其饱满的弧度

我们蹲在田垄，泥土的气息升腾

他指着一片被虫啃过的菜叶，说：

“瞧，愈是残缺的叶片

愈接近光的形状

这被虫咬的洞，是风穿过的门

是光漏下的字”

暮色渐合拢，菜蔬的剪影低垂

静默中，仿佛有无数倔强的卷须

正固执地，向泥土深处追问答案

2025.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