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住在湖边。
绿荫遮住了多半的窗,沿着斜边的窗角上望,有一巢幼鸟,成鸟总不见踪迹,它们与我一同选择在这棵树旁。门前有如同被修剪过的平整的草,许多年前我和草约定,要长一般高。
湖边有一颗柳树,它只认得风,只有风来邀约的时候,它才微微抬头,甚至扫干净岸边的尘土。湖心有一叶舟,总在我要出发时顺着水流向我而来。拿起画框,随手一截都是风和日丽的景色,我习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
我常常赶路,从一岸到另外一岸,又在天色将晚时回来。也偶尔在其他村庄久居,因为纷乱。这里没有城墙,无法抵挡天外的狂风暴雨,还有湖外长着触角的人。
那些人的触角各不相同,有些看起来是攻击的样子,有些微微蜷曲起来。被触角碰到的人有些皮肤溃烂,有些一动不动,有些被变成了相同的模样。那些人从不在这里攻城略地,只是远道而来,一言不合后离开。
这里的人也曾长着的触角,他们都会读心,也因此约定互相戴着面具生活。那触角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一并消失的还有羚羊战斗的角,玫瑰花的刺…….慢慢的,他们确认彼此,聚居到了湖边,一片被心软画师画出的桃源。
他们没有再见过长着触角的人,直到画师离开。这里有一个特别的词形容纷乱——成长。
我有几个朋友。破茧后再没踪迹的毛虫,美丽却从不低头照过镜子的天鹅,需要踮脚传讯的长颈鹿,还有几只除却风吹草动从不探出头的柔软的兔。我了解他们,但不如说我了解他们的理想、他们的高傲、他们的悲伤。
他们构成了我的每一次开口,但我们却并未弄清是否真的需要对方。“我们并非一定要一起生活,只是懒得告别。”在梦里我听到他们这样讲。
2
一天,一朵云忽然阴晴不定,在我屋上下起了大雨。屋顶漏水,慌忙中我拿来荷叶遮挡,跑了出房门,那朵云却穷追不舍,始终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我跑了很久,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只感受到背上被太阳烘烤着的干燥。我依旧在湖的这岸,但回头时已然到了另外一个村庄。
这座村庄里的人有的已经摘下了面具,我第一次看到人和人之间的不同。有人的眼睛如湖水一般清澈,有人的眉毛如枝桠一般高挑,有人的神情如黑夜一般深沉,有人的表情和我读到的不同。
我一路走,一路回头。带着面具的人太容易将自己隐藏在茫茫人海,我预知没有人会主动为我停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日落,我想等橘红色的太阳从枝上垂落,想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太阳还会不会融化在地平线上。
天空被晕染成橘红色,而后被天空慢慢稀释。等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已经摘下了面具。在那时我的眼中还分不清美丽还是丑陋,也不愿在观念中将人区分。我想我会记得他,因为他是第一个为我停留的人。
他站在我旁边,递给我橘子汽水,说这是太阳融化的味道。我下意识按了按已经有些松动的面具,礼貌的拒绝:“不方便。”
“你愿意为了我摘下面具吗,或者,为了橘子汽水。”他说。
他感觉到我有一些犹豫,随后笑起来问我:“你似乎在担心什么,上一个问题太难,不如试着回答我,你觉得我美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半分犹豫:“不丑不美。”我如实道。那人却笑了,他说:“既然这样,你好像很难收到比这更难理解的回答。”
那一刻世间万物似乎都牵动着我,我仿佛看到了那杯橘子汽水向我发出的热烈的邀请,它的每一个充沛的气泡都在跳动,连颜色都变得神秘而又明快起来。
于是,我摘下了面具,面具之下的面具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知道什么是礼貌性的笑容,但鼻子和眼睛不知道自己应该出现在哪里。我转过头回避,他侧过身来阻止,我任由目光沉到地上,很快头顶传来了才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你很美,这让我觉得今天十分幸运。关于美,在我心里真正算得上美丽的人都有一双浅色的吸纳了阳光一般的瞳孔。”
那一刻,让我引以为傲的天赋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失败,我也彻底慌乱起来。我不想被改变,我想我应该要回家,回到那棵树旁。在此之前我认为自己需要忘记这里所有人的面容,包括我眼前的这个人。
“我要走了。”我说:“时间不早了。”
“可以再陪我待一会儿吗?”他问:“我知道你迟早会离开,但我没想到会是现在。”
我坚定的摇摇头,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翻找出了我的面具。我如释重负的戴上它,享受着世界逐渐变回熟悉的模样,我的步调也慢慢轻快下来。
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地方,我似乎觉得那里的风景变得更加迷人,空气里弥漫着由树根散发的安神气息。我的心却变得奇怪起来。
一到夜晚,我时常望着那天躲雨村庄的方向,却总被山浪遮挡,连屋顶的尖角都不能看到。在那几天,我发现自己好像比别人更容易见到月亮。哪怕我知道,只要月亮还挂在天上,无论哪个方向都有月亮。
过去,我为自己描了一幅画像,在那里,我最喜欢月亮。但我总是弄丢硬币,总在低头寻找,忘记过天上还有一个月亮。
我将那次“失忆”定义为一场浪漫的邂逅。之后,我常常在傍晚推开窗,商量着让树稍稍侧身,将左上角的位置留给月亮。
傍晚的风足够引来一天中还未尽兴的花草为它弹奏一篇乐曲,藏青色的天上悬挂着溶溶微光的月,明黄色的光亮上蒙了一层薄纱,朦胧却使得美丽更加真实。
有很多人也喜欢月亮,他们喜欢月亮的谦和、善意、包容,但月亮并不回答。我喜欢和它遥远的距离,也喜欢它从不回答。
天气回暖之后,我见到了出门散步的兔,我应该能够读懂它的心,却还是忍不住想询问,你愿不愿意为我摘下面具。它十分警觉,一双眼睛愤怒地看着我,说:“你想改变我。”
我有些失望,回到家关上所有的门,在窗前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月亮。从那以后我不再想要自我介绍,也不对他人抱有希望,我保留了最近生活中的一个最大的习惯——在晚上走去找月亮。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确定自己已然失去了独心的天赋,可我无法接受没有天赋生活,因此我想去了解自己有什么,只要我足够了解自己,就能发现至少还有一点不同。
哪怕照镜子看到的也是折射着的我,我永远没办法弄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可别人不同。
我决心写一篇关于月亮的故事。我尽情抒发着我的感情,想象着月亮是如何成长,又是怎样生活。自从开始动笔,我发现那个声音开始愿意向我挥手,来自白天的疑问很快都能从它那里得到解答。
月亮的背面,一定藏着很多拒绝被细线掣着的风筝。
在一天清晨之前,模糊中我好像看到它主动走到了我的窗外,那个声音无比熟悉,它叮嘱我:“看那你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而不要永远抬头。”
每逢遇事不决,闭上眼睛时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告诉我“错了”,或者“可以”。我仿佛有了一个引路人,那个人偶尔在我身后,偶尔走在我面前,他提着一盏灯,让我在哪怕多么黑暗的角落也能看到三步以内的情形。
半年后,我意识到,能称得上亲密的人至少要知道彼此的名字。我提前一天邀约,在收信的位置特意没有标记,因为我确定哪怕什么都不写,这封信也只会来到他的手中。
看着这熟悉的渐渐暗下的夜,我说:“你能让我看到答案,是不是也能让我看到你的故事,你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却似乎没有真正了解过你,我只知道你是月亮。”
那遥远的地方忽然开口,远处的月亮一瞬失去了颜色。
“我是山。”他说。
这声音如雷贯耳,半晌后头脑中仿佛还有余震。我认错人了,他也接受了我把属于他的话讲给别人。那个声音同样来自远方,但我确信那是与我日夜相伴的声音。我沉默着,因为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肯定。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在我看来自己是那样随意、那样虚伪、那样自以为是。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他说:“至少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不是月亮。”
“我以为一直是月亮在听我说话,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对你有过假设。”我说:“只要你告诉我,我愿意随时为你更改情节。只要你不是我,是谁都没有关系。”
“好,那你愿意听一听我是怎么想的吗。”他问。
得到了我的应允,他缓声开口:“关于你故事里的我,有一半是错的。”
“比如我存在的时间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长,我和外界没有阻隔,甚至还有一些朋友。我做过很多很多算不上对的事。还有,我并不会读心。”他说。
“我把笔交给你。”
“你不能把它交给别人。”他说:“你只需要记得自己可以看见我。”
“可那样会误解你。”
“我不介意你的误解,本来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了解,从一开始我就打算把一部分留给你想象。”他说:“我不想纠正你,只是想说,我在和你一起成长。”
我习惯性在被他人看见后让渡自己的权利,习惯把我带给他人的积极一面轻轻放下,习惯了在无法准确读心的时候不再开口说话。
这一次我没有回避,想了想,我最终说:“如果可以,我想听你主动和我说话。”
3
而后,我总是习惯在傍晚或天色晦暝时看一片山。那是一片由远及近,浅淡分明的阴影,描绘了每一个存于当下我心的轮廓。
山连成川,只有一座,经历无数次的对视之后,我确信它是一个人。一位远道而来,千里相隔的故人。像挚友、像引路人、像唯一的爱人。深沉、包容、值得信赖,令人想要倾诉。他无时无刻听着我的琐碎、我的心事、我的困惑,还有我的忧愁。
尽管如此,我大多时候依旧会努力保持平静,在窗沿摆放几盆植物,在窗框上系着一串暖黄色的小灯,也方便他看到我。在能确定自己“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想主动将一天中余下的时间、精力、攒下的爱浇灌给他。于我而言这算不上付出,而是一种发生着的“被给予”。
我看向山的时候,山总是那么深沉,也可能是我只有确认深沉的时候才看向山。
一天风和日丽,天气好得出奇,村庄里的人都走出门来,阳光轻抚着每一个人的面具,那面具紧紧贴着皮肤,不到片刻脸颊都是暖的。无意中,我瞥见远处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这是我的那座山。
山川正盛,小树枝茵。日光倾洒山侧,鸟声如同乐鸣。忽明忽灭之间,更像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我惊觉,那不是我心中的孤岛,而是一座富有生机的山。山是真实存在着的生命,他与我平等,从不因这扇窗而存在。
从这时他才正式开口和我讲话,从他口中,我了解了他的家人、师长、朋友、过去和理想、还有他阔别已久的爱人。
我忘记是因为哪一句话着迷,兴许从是拿起手中的笔开始。我从未停止记录过,山的故事很美,山的故事很长,山那样辽阔,辽阔到能够环拥着远在他乡那个渺小的我。
故事总能向前推进,像我与他的距离,像成长和生活。我开始真正了解他,允许在故事中有两个执笔人。这样做使我感到快乐,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权的作者,也是这个世上最自由的人。
我为山写着故事,想象着山会满意,且最像山的故事。
他随时会和我讲话,我心安理得的做了四年听众。我是他唯一的听众,而他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发现,其实自己不必开窗,也不必远望,他的目光会永远跟随着我,我从未在他的目光中迷过路。
慢慢的我无法再和他隐藏。他不会读心,却比村庄里的人更了解我的一切。我对他的情愫偶尔会有内疚、有胆怯,因此我学会了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或是在日记里说一些谎。
接连几天降雾。
一复一日的缥缈,我追着山。我永远追不上他,这点我无比坚信。这让我感到安全,那些有关我的为难、桎梏、不堪,便没有那么直白。在我心中,接近美的事物,更容易让人留下来。
我刻意与他保持着一段原有的必不可少的距离。一种看得见却碰不到,明确而长久的拥有。
可我发现,山有时候不见我。
每当我见不到山,就闭上眼仔细回想他不见我的那一天都发生过什么。我穷尽所有的回忆,想起曾在半个月前赶路时碰倒了别人的自行车,因为担心迟到没有回头,等到傍晚回家,那辆车早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还有两天前,我因恐惧拒绝他人之后的愧疚,接受了不喜欢的追求者送我的花,又在见到带着小孩的邻居摘下他人田里的麦穗时选择沉默......
我将自身架在道德高地,但却没有坚硬的触角。怕伤害别人,也不愿违背自己。
一想到这些,我就想要紧紧抓住一切我还能做的事。我小心的扶起路上倒地的自行车,在夜晚将自己天地里的麦子拔几束插回人家田地,一早在追求者的门前摆了一束更大更美却花语不包含爱情的花。
山总是能够察觉,偶尔山间云雾散去,我重新看到了山的轮廓,那是他给我的回答。
我给山写信,因为怕再也见不到山。在信中,我真心的悔过,创造着新的叙事,新的结局。我在信中说过一些为了骗自己而骗不了他的话,只为还能看见山。
他不会真的生气,也不会真的离开。确认后,我们开始承诺,在这中间也吵过一些架。
我时常觉得自己像一块布,被木夹子在几处拉扯着,晾晒在太阳底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换来的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得到,那些一个个说着读得懂我的人,区别不过是换谁来得到。
“别不舍得辜负。”他说。
“我总在满足别人的期待,总是在做一些几乎不会主动选择的事。”我说。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我看见他笑着看着我,和我说:“人人都在表达,如果你不去表达,就注定会活成他人期待的样子。”
“每一个有触角的人都需要从内向外推出一个形状,我知道对你而言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筋疲力尽。你可以做你自己,代表自己说一些话也并不算伤害别人。你对他人唯一的责任是尽可能的让他们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可是人都有自尊自爱之心,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厌恶自己,看到曾经深爱的自己原来是错的。”我叹了口气,说:“好人没好报。”
他依旧包容,但面色却变得严肃起来。“我们不一定每一次都对。”他说:“我们的话也无法作为任何一次的标准答案。有时我们觉得已经用包容承接了他人,却依旧没有回应他人的需要。每个人都有对于良知的需要,觉得他人只需要你的接纳和顺从不免是一种短见。”
他说:“好人会有好报,但它的运算规律你并没有完全掌握,因果是一个大循环。”
我隐约感受出,他希望我坦率,也希望我拒绝。我向他承诺会去尝试,原因不在于我认为自己有“滋养生命”的需要,而是我太怕见不到山。
没有什么比这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我学着哪怕满脸泪水也坚决回头,学着说不,学着将那坚定的力量转化为生长出的勇气,把我拥有勇气的那张面孔想象成他的样子。
坦然地说,我借了山的力。
我在这片安全的地方成长,已经很久没有远行。一天走在湖边,我看着顺流而来的小船,此刻心中却没有想要抵达的地点。出走需要勇气,此刻我不需要勇气,只是缺少原因。
“世界就在眼前,何必再去找什么是和远方。”
但我依旧走上了船,在我上船的那一刻,水流就都逐渐归于静止,我不摇桨,船就停在原地。我转头问在船上安居的一群萤火虫:“你们想去什么地方。”
“湖心。”它们回答。
那是一处明确而又容易到达的地点,可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看向湖面。我看着山,而后一只萤火虫开口问我:“山离你这样远,你却信山。湖面离你这样近,为什么无论迟早,潦草还是宜人,你都来不及往这湖面照一照。”
有些人一站在那里,别人就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可我自认为不是那一类人,是这只萤火虫此时此刻选择读了我的心。
湖面就像镜子,每当我看向它,能看到的就只有自己。那张脸和我完全相同却不是我,它与我分毫不差,也只是倒映着的我。
若真的去照一照这面镜子,我想,每当我大笑时它应该也在朝我笑,每当我悲伤时它也和我一起悲伤。它应是比我宽容,比我更能接纳自己。无论我爱不爱它,它都如一。
如果一切顺利,那感觉应该不是陶醉、不是戏谑、更不是审判,只有对视。在这片没有好坏之分的对视中,我看到了无限放大的陶醉、层层拆解的审判,和一针见血的戏谑。
我不想回答,而是讲起了故事:“小时候,我常常觉得夜里的湖面融了月色。湖中行舟的人,便是用桨拿月亮煮汤。”
故事里,掌渡的人和山有着重叠的形象。悦纳我迷恋距离、迷恋意义、迷恋客体。想到了山,我没有察觉的流露出微笑。我低头看向湖面,看到了那面具也没办法遮住的笑意。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我此刻忽的想要回答,我依旧保持平静,和萤火虫说:“湖面能照见树、照见月、照见万事万物。我怕照见我的时候没有那么好。”
“它太清晰,但朦胧才足够我看见自己。”
4
那晚过后,关于我和山的消息逐渐传开,村庄里的人好像改变了看向我的目光。无所谓还算不算是村庄中和大家一样的同类人,我心中十分高兴,他们把我跟山划归到了一处。
告别前,萤火虫问过我一个问题,那时离湖面太近,我没有回答。它问:“为什么你一定要爱山。如果你一切如愿以偿,眼前就有你想要的爱,是否还会眷恋那一座与你遥遥相隔的山?”
我向自己回答:“会。”
那回答深深鼓舞着我,越说就越激动,最后竟然感动的流下泪来。我背对着山,不知说给谁听。
“因为要有一处惊心动魄、不可掩盖之美,要有一份无欲无求、时刻开放之爱。这样才能在世界上有所眷恋、有所归属,进而再去感受、得到、失去,给明天一个将继的理由。”
“这世上千种美、万种美都归于美,千种爱、万种爱都还是爱。他是我身上关于爱的源头,也是一切的爱。”
天空中一只美丽而骄傲的蝴蝶围着我翩然起舞,这回我一下认出了它,我们很久都不曾见过,因为它早已决定远走。它要用路上的所有时间去找寻花。
“我已经找到了花。”她说:“或许我再也不会回到这座村庄,走之前我想来见你,单独和你告别。”
“告别?可是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我说。
“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她说:“我想向你分享我的喜悦,这或许对你来说算得上是一种祝福。”
我更加不解,但她没有再解释。“是哪一座山。”她问。
提到山,我瞬间有了兴致,可又因为问题陷入了纠结。山给我的感觉唯一并且确认,可他每一次对我讲的话不同,每一座山都好像多声部的一个音节。
于是我指着远方山脉的方向,对这此时此刻第一眼看到的那座山说:“这一座,有时是另一座,有时我也不清楚。”
“你好像对他并没有那么熟悉。”她说。
“一定要在一群山之间选择一座吗。”我问:“如果是这样,也许我真的分不清什么是山。”
她说:“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见过山。如果你真的见过山,就能轻易的分出山川河流、天空还有雨露。就好比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能知道爱与不爱本是这样的清晰。”
“尝试去爱吧,去见山。”她鼓励我。
蝴蝶的话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曾误解过他很久,他说过不会在意,可我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让他感到尊重。除此之外我也很想念他,但不是这个原因,我想见山,仅仅是因为想要清楚的认识一个人。
于是我决定去见山。
关于去见他的计划,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但我想旁敲侧击的确认他的想法。
“你鼓励我去见不同的人吗。”我问。
“我会为你祝福。”他说。
“那如果我的意思是要走出村庄,可能会遇到很多人,运气不好还可能碰上那些有触角的人。你会不会在乎,万一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我说。
他有些惊喜,带着我的目光,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要踏上的旅途。一山接一山,一水连一水,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面容时而遮挡时而清晰的人。我听到了人们欢声笑语,也看见了丛林中的危险和荆棘。
“可是我们本就不需要回避这个世界,也并不用担心他人把你变成一个另外的样子。”他说:“没有人能分毫不差的预设未来自己是什么样子,至少那一定不是未经你选择的样子。至于其他,就等未来来的那一刻再去体会。”
“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害怕别人会改变我。”我说。
“相信自己有强大的复原和修正能力。当你能够悦纳他人,在他人之中来去自如时,也是更好的做自己。”他说。
心中的石头落地,我打开日记本,甚至画了几个想象的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样子。我自顾自的给涂鸦上色,半开玩笑的问他:“要是去找你,该怎么走。”
“怎么走都能到。”他说。
“你敷衍我。”我有些生气,说:“可行的方案应该明确并且具体。比如你对我说,出了村庄后要毫不犹豫地进入一片丛林,丛林里面的路口要选择看上去更幽暗恐怖的那一个……总之,像故事书写的那样,要有一条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唯一的路。”
“人人都想有的可选,为什么你希望留给你的是一条非通即返的路。”他问。
“因为只有一个选择,也意味着被选择。哪怕是磨难,也是只有我能领受这个磨难。”我说:“而且,故事一般都有结尾不是吗。”
他点点头,我看着他,确认了他真的听懂了我说的话。我的气势降了下来,每次和他侃侃而谈,我都能感受到他感到欣慰,那一刻我错觉,仿佛我才是山。
他真的仔细想了想,和我说:“往前走。”
他补充道:“因为我们眼中看到的未来不同。那是一个方向而不是地点,朝向的是一个自我而不是一种结果。路都是相通的,路上的容错率远比你想象的多。”
“至于你相信的,我想也一定有道理。但我不知道做什么可以让你明白,你永远可以犹豫,也可以反悔,更不需要主动去寻找苦难。每一篇故事是不同的,你所说的是那一篇故事的桥段,不是见到我的必要条件。我一直在这里,但也同样一直在你旁边。”
我不是山,我想,我永远无法替代他。他鼓励我出走,又承诺我一个归宿。在这反反复复的确认中我终于收拾好行囊。
清晨,树紧紧贴在我的窗上,走出门,却看它比往常蜷曲很多。它弯着腰,枝干向我倾斜,像是要说挽留的话一般。
“我要走了。”我开口。我不知它是不是一早便看到了我肩上的行囊,所以我抢先一步和它说:“我想不到要和什么人告别,但你是我走出家门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我想和你说,再见,可能我需要很久才会回来,也可能再也不回来。”
树转过身,它摇摇头,窸窣的枝叶间落下了几天前夹缝停留的枯叶。
“我们很少讲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现在真实的感受是什么。”我说。
“我很害怕,因为你是我在这短短的三天中见到的第二个无论如何也要离开的人,我不知道湖边发生了什么。”树说。
听完树的话,我陷入沉默。还没等我整理好心绪,话就排着队从我嘴边拼成了字句。
“我很震惊。”我说:“因为我不懂你了,原来你并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
听了我的话,树平静了下来,说:“没有关系,就像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觉得那只爱睡懒觉的兔子恐惧这个世界。”
我的头脑嗡嗡作响,自从戴上面具以来,我早已习惯了依赖禀赋参与和他人的生活,在我的记忆中它永远也不会出错。这一刻我才惊觉,那不是从未出错的天赋,而是早已根深蒂固的偏见。
“必须得走了。”我在心中和自己说。
5
出发以后的生活,我像一个生活在世界以外的人。我不随着地球公转自转,我的每一步朝着山。
我会纠正自己的步伐,会在意识到的时候整理自己的衣领。收拾行囊的时候,我为自己准备了三个“锦囊”,因为害怕中途放弃。
“慢一点,再慢一点。”我对自己说。因为我难以模仿任何追逐的动作,我怕有一天,赶路声里也夹杂着我的脚步。我怕没看清,越过夏,一不小心追上了秋。
我想恰好羽翼丰盈的时候见到他。因此距离不能太短,要有足够我想清楚的距离,也足够我成长。等待要长,山高水远,才万分珍重。
一天晚上,我在一片草棚里点燃火堆,我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身体没有感觉疲倦,但心灵告诉我今夜可以在这儿停下来。我始终向前走,走到这里却发现前方可以是无论什么方向。摸着口袋里没拆的锦囊,我又一次佩戴好了满溢的信心。
“我不是为了你,我的每一步都是自愿的。”没有察觉,我已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屋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抬头看到了一只狸猫。我看着她,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经不会读心。但我却想了解她,她和我望着似乎一样的地方。
我问:“你从哪里出发。”
她说:“我和你一样,从山那边来。”
“你认识山?”我喜出望外,见她有些沉默,我不好意思的向她解释:“不过我不是从山那里来,而是去见山。”
“你喜欢山吗。”我问。
狸猫摇摇头,说:“我喜欢云。云朵是那样柔软,总能让我有种被牢牢接住的安全感。住在云朵上的人不必为一切烦忧,我能每天见到家人,小云朵会主动为我变成棉花糖,那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云上的生活。”我有些好奇,之后抬头看了看天:“地面上的人,要怎么样到云上去。”
“因为我记得云。”她说:“就像山那样高,你依然能站在他的面前。”
明明才刚刚开始对话,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了解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却了解了关于她的最重要的事。这是一种我从没经历过的感觉,像已经认识了好几百年的人,或是我们曾经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不对,她从云上来。”我默默打断自己,看向她,我笑起来:“可能在是山那边的云。”
见我不再说话,狸猫开口向我询问:“既然你并不急着见到他,又是为什么出发的这样匆忙。”
我看了看自己并不沉重的行囊,转头看到了远在天边的山,说:“人总要知道这一生爱在哪里,路在哪里,归属在哪里。”
“人心就像种子,在漂泊不定中生不了根。”
“你说的很准,我并不着急,因为我答应见面时给他讲一讲途中的风景。”我指着左手边的小小山丘,和她说:“你看,这也是座年轻的山。”
我描述着面前这座山的美丽,由近到远,从花草到清晨的露珠。离开村庄,我和很多人描述过眼见山的美,每一次都是对我心中那座山的描述。
“山的确很美,我从你的眼中感受到了。”她说。
我热泪盈眶,狸猫也流下泪来。我紧紧握着她的双手,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着山。这是我第一次向人谈起山的故事。我讲了很久,久到起身后那一片小草迟迟没有挺起身来。
狸猫静静地看着我,像山一样的沉默。她也喜欢不时点头,喜欢对着我说一些看起来像山和我说的话。
“你的故事只讲了一半。”狸猫说。
“我讲完了。”我回答。
她说:“关于山,故事中还许多有留白,缺少的不是山的部分,而是他旁边的那个人。他为你留了位置,让你足够找到自己。”
“还有我。”我周身的血液仿佛变得活跃、滚烫,它们流转的越来越快,我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这感觉好像是有人从我的心底翻出了一篇我珍藏已久但又晦涩难懂的故事,那个人刚一开口,我想都没想就相信了。在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我愿意相信故事是真的。
同时我清楚的知道,一旦心中隐藏一面的情愫被揭开,就再也没办法复原。这件事或早或晚,终归无可避免,回不到没听过故事的时候,更做不到遗忘。那时无论山是否在场,我也都再没有了说服自己和骗自己的能力。
我早就在山的故事里掺杂了自己的感情。我祈愿在这之中能够看到“我”,或许是我的愿力过于强烈,让我如愿成为了故事里的人。
之后的每一天我们几乎都生活在一起,我们一起出发,一起为眼前的这些衣食住行愁上添愁。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眼前的路却变得狭小模糊,她看着我纠结、看着我犹豫,也看着我错。
无数个关于未来的路口,每一个选择都变得有了“全然错”的可能。我开始走的迟疑,也清楚这并不是在享受“等待”。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当爱变成习惯,却也需要证明,因为害怕失去。当自身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他人就变成了证实的工具。我们渴望从他人处获得认同,找到自身一切行为欲念合理的证明,从他人口中再一次确认自己本就坚信不疑的真理。
终于一天,我忍不住问狸猫:“我真的能见到山吗,山真的想要见我吗。”而后我声音颤抖,试探性的问:“他真的存在吗。”
狸猫叹了一口气,和我说:“你好像把自己活在了局限里。”
“你之所以焦躁,是因为你发觉自己无法再静下来了解山,而是执着于山对你是什么感情,你觉得自己付出的每一分感情万分珍贵,不允许任何人辜负。但尽管这样你对他也依然没有底气,你缺少之前的那份自信和勇气,你觉得很多事自己都没有做好。”
狸猫的脸上流露出歉意,说:“抱歉,我也想过曾经和你说那些话或许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但是此刻山或许想对你说,意义在过程里,不在开头和结尾上。”
“山不会跑,而你也不会跑更快,这就是意义。是你所有痛苦的意义。”
听到这里我的心脏忽然疼痛起来,强烈的委屈和不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无法进入思考,进而转向控诉:“可是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和山分开。”
“你们没有分开,只是人永远在做相反的事情。”她说:“执念越深,就不可避免的把珍视之物推得越远,越执着于一种标准答案,就越偏离它的真相。”
“他不是外界赠予你的恩赐,不是苦难怜悯你的补偿,他的本意不是带给你束缚,别因为局限一次次的把他推向了外侧。”
她说:“爱不承诺得到,不承诺永恒,不承诺无伤,是别无所求但依旧选择爱。”
“我相信他想要见到的也是那个完整而立体的你,而不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她说:“他也想要了解完整的你,就像那一天,你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
“重要的是你是谁。”
听到这里我冷静了下来,仔细回想,我又一次忘记了我和他都是平等的个体。而我习惯了不是忘记他是谁,就是忘记自己是谁。因为我固执的认为两辆动态行驶着的列车几乎不会相遇,我无法接受这样的风险,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为此选择以忽略一方的独立作为事实。
“我怕有一天山也会离开我。”我说。
“对他人有限的信任和依赖是你的局限,不是山的。”狸猫说。
“你不相信任何事物,就从相信他开始吧。相信自己一定能见到山。”
6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接连几天风平浪静,我也在生活中慢慢进入状态。我们按照约定的那天,在树下分别。
临别前,狸猫和我说:“你是个幸运的人,你能让山来见你。”
我以为那是一句祝福,所以没有回答,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她总是说属于她的结局有千种万种,可我看着她,却只看到了一条明朗的路。我好像比她先一步看到她将要到达的地点,她的每一步都走的这样坚定。
回过头,我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神紧盯一处不敢离开。接着,世界的声音千倍万倍的在我耳旁放大,我的身体变得僵直,从脑海中传来一阵耳鸣。
在这时候,躯体记忆让我变成了一副攻击性的姿态,我记得接下来我要声嘶力竭,甚至跳起来讲话。
嘈杂的世界上方缓缓向我轻扣下一个巨大的真空罩,在这种情况下我习惯在这里生存。熟悉的声音从宁静中传来:“好久不见。”他说。
世界逐渐清晰,我终于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山。我没有准备好目光,似乎是在猝不及防中将山映入眼帘。我万分珍惜从那一刻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推开了他用来保护我的温柔的屏障,用我最大的步伐走向他。
我摘下了面具,以此表达我的真诚,但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诧异。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说。
“所以我来兑现承诺,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你都能见到我的承诺。”他说。
我有些紧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想转过身,像之前一样。但心里有一阵强大的力量拒绝着我,直到我猛然间想起,我面前的人是山。
一个问题一直存在在我心里,于是我问:“我们的距离是那样远,之前在窗边说话的时候,你能看清我的样子吗?”
“看得清,就像照镜子一样。”他笑着说。
“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和你讲话时,我有戴着面具吗?”我问。
“都有。”他回答:“有时戴着,有时会在话说到一半时摘下,也有些时候你来的时候就没有戴着面具,这取决于你当时的心情。人并不是独处的时候就能卸下所有。”
“哪怕现在,无论你是否戴上面具,你在我眼中也并没什么不同。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我一时无法接受,那时我几乎一度想要把自己藏在他的身后,继而不可置信道:“可我曾经落泪,曾经愤怒,甚至恨这个世界。”
“我清楚你的样子。”他说:“但有时我会回避,因为那时你选择了转过身。”
他看着我,我无法拒绝那样的目光,这是他教会我的第一个词,平等。
“关于你的一切。”他说:“你的勇敢我欣赏,你的软弱我也动容,这样说不是为了以此让你接受同样并非完美的我,而是你担心的这些在我看来不能算是问题。你是什么样子,我知道的。我很清楚,比有时你看自己还要清楚,你可以随时来问我,随时向我确认,关于你的那些,和关于我。”
时光被影子拉长,我看向山,问:“我们去哪。”他不回答,我继续说:“随处走走,聊天,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说:“去生活。”
我们坐在岩石下,彼此之间离得是那样近。他的感觉不像坚硬的岩石,而是两个人背靠背那样的柔软和熟悉。此刻我完全相信了我与他本就认识,在词典中彻底删去了“距离”后,我说:“那些时候,你为什么不见我。”
他显然有些诧异,转过身看着我,问:“什么时候。”
我记得很清,如果现在日记本还在身边,我一定不会漏掉任何一页。我看向他,证据不足般的在脑海中努力翻找,而记忆却变得大段并且模糊。
我说:“当我不想直视太阳,偶尔不爱月亮,当我与虫鱼计较,当我被迫让步,当我沾沾自喜......我看到的是一片茫茫的雾,看不见山。”
听到这,我感觉他的神情隐隐有些难过,最终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意味明确的说:“还好你当时没有读我的心。”
“水汽成云,积云成雨。这是其余缘分与你相聚,并非我不见你。”
“我们对话的时候比你记得的要多一些。”他说:“我们分明想见就见,但你非要认为是因为某种美德。”
“我们还会分开吗。”话一开口,我就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提问。关于故事我总是有那么多的问题,我需要被回答的太多太多,他回应着,也承诺着。
“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他说:“山就在你面前。草是山、树是山、泥土是山、湖水也是山。”
“可这样我就没法分清,我将分不清爱和不爱,分不清什么是山。”我说。
“为什么一定要鼓励自己将这些分开。”他问。
“因为山比人可爱,山中有我向往的生命,也有我的生命。”我说。
“如果山中也有浮云遮眼,也有腐败凋零,那是否还是你确认的山。”他说。
“那是我的局限,不是山的。”我回答。
“这样的想法,足够你爱任何一个人。”他说:“山并不孤立,爱也是。之所以你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缘,那些你看不到的缘。”
思绪一路走神,飘到了我最早开始写故事的时候。那时我喜欢看不同的故事,每每翻起一本新书,就会先翻到故事的最后一页,在故事的开始前先知晓结局。没有好的结局,哪怕情节多么鲜艳,我也对尝试了解提不起兴趣。
他问过我:“为什么会想要提前知道结局。”
我说:“知道结局就不会害怕了。”
他说:“如果我说,无论分离还是重聚,遗憾亦或是圆满,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还会怕吗。你害怕的不能够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你害怕的失去自由,被你所爱之事抛弃,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我不会那么选。”我说。
他和我对视,说:“我们一起去试着看一看没有经过修剪的未来,你只是提前否定了未来也许“无痛”的变化,没办法接受那些你正确定的事并不是每一件都能相续一生。”
7
“途中有很多风景,但我大多都已经忘了。继续前行的路上还能看到相似的风景,到那时我也许就能想起来。”我说。
我一边走,一边察觉到口袋有声音摩挲作响,那重量比之前只增不减,我觉得应当把它交给山,或是暂时让他帮我保管。
“我给你带了礼物。”我从口袋里拿出锦囊,三枚锦囊一个不少,被我骄傲地拿在手中。
“我想好如何生活了。”我和他说:“陪我去拿日记本。”
那是我将要写的一本童话,童话的开头是我有过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只是现在几乎已经忘了。
那时我所行之路大雪封山,山穷水尽时我觉得此生都再不会有好的光景,直到我看到了一束光。
我想都没想就跟上了,于是我见到田野、山丘、晚霞、盛夏,我走过的地方变成了有光的地方。
来稿信息:
姓名:李雨珊
联系地址:北京市丰台区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校本部
就读高校: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专业:社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