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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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分前后，北国的天气虽仍春寒料峭，但广袤的原野已悄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麦苗开始返青，满眼鹅黄的野草纷纷挤开枯黄茎蔓的束缚，争先恐后地绽放出绿意，仿佛生怕被春天遗忘了。在这桃李芬芳的时节，泡桐树却是未叶先花地招摇着，仿佛也要为春天的喜庆增添一份热闹。
你看，那沟坎塄畔、坡塬岭上、房前屋后，一株株泡桐树犹如一个个魁梧彪悍的西部汉子，全都憋足了气儿卯足了劲儿，将一朵朵小喇叭似的泡桐花吹得涨红了脸，笑裂了嘴。那一簇簇或紫或白的花朵拥挤在一起，活象一柄鲜花做成的掸子。每当看到这景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关中农人仰天吹奏的唢呐。那唢呐声里，蕴涵着对春天来临的无限憧憬和欣喜，也充满了对漫漫人生岁月的无尽幽思。
春风里，泡桐花无所顾忌地开放着；没有绿叶的陪衬，就这么孤寂地张扬着生命中一年一度的辉煌。遥想童年的我和那些每天都形影不离的玩伴，正是在这无忧无虑的季节里放飞着如风筝般自由的童趣。我们折下嫩绿的柳条做柳笛，在麦田里疯跑追逐……
最难忘的是春风轻扬的时候，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去那开满花朵的泡桐树下，捡拾被风吹落在地的泡桐花，然后将花茎含在嘴里，轻轻咂吸那一丁点略带花粉气息的甜味。那一张张洋溢着陶醉表情的脸庞，至今想起仍然令我回味无穷。
在少年时的记忆中，我一直以为父亲所的“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中的梧桐，就是自家房前屋后的泡桐树。于是，年少的心里总盼望着传说中那最美丽的鸟类之王，有一天能突然栖息在我的眼前。然而，泡桐花开了一茬又一茬，直到我十七八岁考学离开家乡，也没缘分一睹那凤凰的芳容。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读的书多了，我才知道凤凰所栖息的梧桐树并非自己记忆中的泡桐。北宋真宗、仁宗年间的安徽铜陵人陈翥，在他所著的《桐谱》一书中，将桐树以形态分为泡桐、油桐、梧桐等。他将泡桐分为白花桐和紫花桐，这一名称也被后人所接受，并一直沿用至今。
不过，麻雀、野鹁鸽倒是经常光临戏逐于泡桐树上。尤其让人欣慰的是，邻居家的大门外有一棵一搂多粗的泡桐树，高高的树梢上凌空筑垒着一个喜鹊窝。每到三四月间，它们便恰恰而啼鸣。缘于对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民间传说的向往，它们那婉转动人的妙音，更引发了玩伴们无垠的想象和憧憬。然而，那棵泡桐树太粗，喜鹊窝又高，爬上泡桐树掏鸟蛋去玩耍，便成了年少的我们又一个难以企及的奢望。于是，当年只好从我现今已离世的慈母所讲述的谜语中，去消解那份急不可耐的期盼了。母亲讲给我们的谜语是：“半天空中有个碗，四季雨水淋不满”。那谜底便是喜鹊窝了。后来，有次节假日返回老家，那棵粗壮高大的泡桐树已被砍伐，树梢上的喜鹊窝也早已不复存在。然已而立之年的我，每每回忆起年少时的情形，总是禁不住泪水潸然……
杨柳花絮如雪般片片飞舞，轻柔地飘落在大地上，仿佛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那洁的花絮，像是无数的思绪在风中飘荡，勾起了我心中无尽的感伤。它们飘飘扬扬，似在诉说着时光的匆匆，又似在低语着离别的无奈。望着这漫天飞舞的杨柳花絮，我不禁想起了离世的母亲和故乡的亲人们，他们是否也在这飘絮的季节里思念着远方的我？
哎，三月里，那开遍原野的泡桐花儿，你是多么像那些和母亲一样平凡而又坚韧的父老乡亲啊！他们大都一辈子固守在家乡那方寂寥而又广阔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打发那如树叶一样稠密的日子，为了子女们能够最终有出息的那一天，他们一年四季栉风沐雨，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默默耕耘。时光流转，他们与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彼此的心性和气息早已融进了对方的血脉。是你那馥郁四溢的馨香，赋予了他们随和、乐观的心情；是你那一年一度不懈张扬、向往光明的花姿，陶冶了他们纯朴而又任劳任怨的品性……
往事如风，就让那令人欢喜令人忧的思念和希望，一并播种在这泡桐花开的阳春三月吧！
秦鲁子2006年4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