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可今年的清明,天空却现出晴朗,阳光洒在身上,微有几分暖意。但我的心却忽觉空落落的,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自己却一直没有在清明节专程回老家上过坟。因为年初刚买了车,我和二弟、三弟商量,今年清明一起赶回老家上坟烧纸,祭奠娘亲。
老家的路,早已不是记忆中蜿蜒曲折的狭隘模样,成为改弯变直的水泥路,足可以让两辆车并行无阻。村路两旁原来的大片麦田,已经栽种了猕猴桃、苹果树等,变成一望无际的果园。这些果木才刚萌芽,树干几乎光秃秃地站在田野上;偶尔会有细长如带的狭窄麦地,镶在大片果园的边角,碧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故乡往昔的故事。
母亲的坟头,在村北坡塬的塄坎边缘,上面几棵柳树、柏树,已粗壮如臂。细长的柳枝垂落,像是大自然为母亲拉起的一道帘幕;苍翠的柏树,则静静地陪伴着她黄泉下的岁月。十年了,时间像是一把无情的刻刀,在我们的生命里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也无法抹去对母亲的思念。记忆中的母亲,就像这柳树一般,坚韧而温柔。她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了我们的家,那无数个为我们兄弟姐妹操劳的日夜,在岁月的长河里熠熠生辉。
来到坟前,兄弟三人都沉默不语,恭敬地焚香烧纸奠酒跪拜,以寄托哀思。随后,我们用铁锹铲除坟头丛生的野草,用黄土填平被雨水冲刷形成的窟窿,默默地拿出二弟准备好的几根新柳棍,开始在坟头周围补栽。这些柳枝像是带着我们的思念,被小心翼翼地插入土里,再浇上小半桶水。每一根柳枝,都是我们对母亲的倾诉。我仿佛看到母亲在柳树下劳作的身影,那是她在为我们编织着生活的梦啊。
记得小时候,每年清明前后,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在房前屋后植树种菜。那时的我们,围绕在母亲身边,嬉笑玩耍,看着母亲把菜苗插入土里,然后期待着它们长出嫩绿的新芽。而如今,我们再次插柳,却是在母亲的坟头,这种感觉就如同利刃割心。
我们一边插柳,一边回忆着母亲的点点滴滴。母亲是个善良的农村妇女,对邻里总是热心相助。哪家有困难,她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她常说,邻居亲朋之间要相互扶持,就像这柳树的枝条,相互交织,才能抵挡风雨。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母亲的善良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照亮了我们的心灵。
母亲对我们的爱更是深沉如海。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为了让我们能穿上新衣服,她常常在灯下熬夜缝补裁剪。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里,缝进了母亲对我们兄弟姐妹无尽的关爱。在我们生病的时候,母亲焦急的眼神和日夜的陪伴,如同温暖的炉火,驱散着病痛的寒冷。
记得当年我考学离开老家,刚过中秋十五,十六的清晨,天还未完全透亮,母亲便早早起身,开始为我忙碌。她把我的被褥衣物仔细整理,一件件叠放整齐,放进早已备好的袋子里,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打包的不是行李,而是她对我无尽的牵挂。
一切收拾妥当,母亲执意要用那辆破旧的架子车,拉着我的行李送我去车站。三里多的路程,在母亲的脚步下,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漫长。一路上,母亲絮絮叨叨,叮嘱我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好好学习。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那是不舍,也是担忧。
到了车站,母亲把行李递给我,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她的眼神里满是眷恋与期许,就像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亮,却又藏着几分即将分别的黯淡。“孩子,到了学校,常写信回来。”母亲的话,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心田,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牵挂。车缓缓启动,我透过车窗,看到母亲依旧站在那里,身影在晨雾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坚定,她就像一棵苍劲的老树,扎根在这片土地,守望着我的归期……
我们一边插着柳枝,而泪眼早已朦胧。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这些柳枝,是我们与母亲连接的纽带,希望它们能在母亲的坟头茁壮成长,就像母亲的精神在我们心中永远延续。微风拂过,柳枝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母亲在回应我们。她在告诉我们,她一直都在,在我们的心里,在这片她曾经辛勤劳作的土地上。兄弟们的脸上满是虔诚,我们用这种古老而质朴的方式,向母亲表达着我们的敬意和思念。伫立在坟前,静静地和母亲说几句心里话。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感谢、那些深深的愧疚、那些无尽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倾诉而出。我们告诉母亲,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母亲的教诲一直伴随着我们,让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不会迷失方向。
太阳渐渐西斜,黄昏的余晖洒在坟头和柳树上,给坡塬塄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我们知道,是时候离开了,但心中的不舍却如柳丝般缠绕。我们默默地起身,最后看几眼那插满柳枝的坟堆,带着母亲的爱和思念,一步三回头离去。我想,在这清明时节,插柳祭娘亲不单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吧。母亲虽已离去,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善良勤劳、她的爱,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如同这些婆娑于坟头的柳枝,岁岁年年,生生不息。
秦鲁子201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