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秦鲁子的头像

秦鲁子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2/20
分享

一门之隔

一个落雨的夏日黄昏,我无聊之下便关了房门,独自在窗前桌旁的椅上坐下,随手拿起《唐诗三百首》翻阅。

桌面上泡着一杯酽茶,几片茶叶不时地在水面漾几漾,便打着旋儿曼舞着,如散撒的天花徐徐落向杯底。偶尔,几缕轻盈的雨丝透过窗棂,从纱帘的缝隙悄悄飘进来,蒙住眼镜片、沾上睫毛、钻进脖颈。

望向窗外,马路上零星的往来行人,迷蒙的雨意更加浓厚了。忽然,一个黑影噗的一声撞到了模糊的窗玻璃上。我凑身过去,却没有看清楚那扑棱着东西究竟是什么。站起身,打开窗子:原来是一只小麻雀儿。它的身子抖瑟着,羽毛早已被雨水淋湿,粘成一绺绺儿,显露出孱弱的肌肤。它那惊恐的黑眸却正胆怯地瞅着我。它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我后退了几步,想消除它对我无意打扰的惊恐。那鸟儿渐渐挪动嶙峋的黄褐色小爪,向着窗里移动。我恍然大悟,它是要来我清冷的小舍躲避外边的风雨吧?当时,我屋内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它大概是刚学会飞行的雏雀儿吧,或是离巢觅食而迷失了回家的路,被突如其来的阴冷风雨给阻滞了。当它看到我屋子里透出窗外的灯光,就想在窗台上稍事停歇一下么?它那一声声低微的哀鸣,真令人心悸。

现在,它静静地伏在我书桌上的一堆废纸屑里,歪头喘息着。能为它做些什么呢?自己心里不禁莫名地内疚起来。蓦然想起晚饭吃剩下的一个馒头。于是我悄悄地靠近它,将馒头掰成碎渣儿,撒放在它面前。它似乎并不理解我友好善意的表示,而是浑身颤抖着向一旁退缩过去,腹部几乎蹭贴着桌面。可怜的小家伙,别怕啊,你应该饿了吧?见此情形,我只好退到一边的床沿上坐下。这时,它迟疑地看看我,渐渐靠近那堆馒头渣,扭动着脖子,用细弱的喙将那馒头渣狼吞虎咽地叼食起来。

我几乎看呆了。雨,仍旧在敲打着窗玻璃。书桌上的茶杯依然释放着袅袅的热气。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只孤苦的雀儿,在骤然遇见风雨的傍晚,来到了我的小舍,也叩响了我灵魂久久封闭的门扉。难道自己不正是在无聊之际,才和这鸟儿有了此番的偶遇?我和它之间是异类的隔膜,可生活中人与人之间,不也是有着比这更加深沉遥远的距离么?生命赋予了我们多姿多彩的广阔世界,可彼此间堡垒般设防的心,却让我们很难融洽的交流沟通。难道生命本身便是纯粹的荒凉?生活繁复斑斓的组合,仅仅是那生命本源诱人的熠熠之肤?这真称得上是一种悲哀,人类尊贵生命的悲哀。尽管这种感觉,发生在我与这只鸟儿邂遇之后。但可想而知,人们孤独心境的产生,皆因彼此无端的冷漠。

谁也不知道,我们远古的先民们,在第一个猿人初学直立行走时,他(她)那伛偻蹒跚的姿态,是否会招惹得其他同类霹雳般哄然的嘲笑。但几乎可以断言,人类从那时起,便在怯懦无援的心灵里种植下了孤独阴影的幼苗。而当这株幼苗日渐茁壮参天,并开花结果之后,随风飞扬的花实籽粒,便又携了这种源于母体血乳的孤独心境,到处漂泊流浪,四海为家,繁衍生息。或许,这就是达尔文的演化论学说,在当时留给我记忆最深的烙印了。

我不禁赞叹起这只打破我宁静生活的鸟儿了。至少,我心里已经默认它是其族类中的佼佼者了。因为,它唤醒了我久已昏昧的良知和博爱的仁慈之心。是的,它的光临使得我们异类之间瞬时有了灵魂深处的交融(尽管它已经安然而又懒洋洋地眯上了眼睛),因而彼此不再孤独寂寥。

而这只小麻雀,它虽然弱小,却勇敢地打破了这道隔阂。它在风雨中无助地扑腾,最终选择信任我这个“异类”,这份勇气让我动容。在与它相处的时光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跨越物种的温暖。它那最初惊恐的眼神,到后来安心吃食的模样,如同一条无形的线,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观人类社会,我们常常被各种复杂的关系和无端的猜忌所困扰,心与心之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我们拥有丰富的情感和智慧,却为何难以跨越那道心的鸿沟?

我多么渴望,人与人之间也能有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爱。少一些冷漠的眼神,多一些温暖的微笑;少一些防备的心思,多一些真诚的交流。让我们用理解和包容,拆除心与心之间那堵厚重的墙,搭建起一座充满爱与关怀的桥梁。

从那以后,我渐渐淡忘掉随手关门的习惯;即便关门,也要留一条能使内外新鲜空气流通的缝隙。因为,我心里期待着那些可爱的鸟儿们能够随时光临,更期待着人与人之间能放下心中的隔阂,以真心相待,让那因冷漠而荒芜的心灵荒原,重新绽放出温暖与关爱的花朵,让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能找到栖息的港湾。

秦鲁子1993-8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