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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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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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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的鲜活与逝去

我出生在春天,而他却在春天离我而去。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双握住我的大手,还有他那双浑浊却又充满期待的眼睛。那时,他已经忘了所有亲人、朋友的名字,但只要望到我,还是会艰难地唤着我的乳名。

我出生在春天,奶奶说:“你的生日好,草长莺飞,这一辈子肯定不愁吃喝。”听母亲说,我还在襁褓中时,爷爷就很喜欢我,他总喜欢把我的小脚贴在他的大脚掌上,常常喃喃自语:“这么小的脚能长大么?”奶奶则在一旁叹气:“长得这么好的孩子,为啥就残疾了呢?”

小时候,我怕奶奶却喜欢“欺负”爷爷。奶奶打人特别狠,每当我调皮捣蛋,她就抄起笤帚打我的屁股。可爷爷不一样,他顶多骂我两句,然后就会剥开一颗泡泡糖送到我嘴里。我喜欢藏笤帚,他也爱跟着我一起藏。每当奶奶找笤帚要揍我时,都会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爷爷就会装傻:“我不知道啊。”不过很多次我还是逃脱不掉奶奶的教训,毕竟万物皆可成为她手中趁手的“武器”。

听奶奶说,爷爷从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可唯独我吃剩的,他却吃得很香。有一次我感冒了,一个喷嚏,口水掺着鼻涕喷了一桌子。奶奶骂道:“这孩子怎么打喷嚏不躲着点,这饭菜还怎么吃?”爷爷却喝着小酒,夹起一口沾有我“杰作”的菜,眯起眼笑着说:“正愁今天的菜淡了,现在味道刚刚好。”奶奶总说爷爷太溺爱我,会把我教坏。爷爷就挤眉弄眼地冲我说:“咱肯定是好孩子哈。”

爷爷奶奶有七个儿女,孙子孙女一大帮,可唯独将残疾的我留在身边抚养。小叔曾经也想把孩子托给他们带,但爷爷奶奶以年纪大了为由拒绝了。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伯叔们都说老两口不公平。爷爷被儿女数落时,就只是把我的小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拍着,笑眯眯地不说话。

从小到大,在我眼里,爷爷都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可后来他得了脑血栓,就变了。他会冲奶奶发脾气,对儿女耍性子。但对我,他依然会握着我的手,轻轻拍着。

春天来了,爷爷就拿着日历一页页地翻,最终定格在某一天。他拿着日历给奶奶看:“咱们大璐快过生日了。”奶奶瞟他一眼:“还有一个月呢。”“等那天咱们吃涮羊肉吧。”我兴高采烈地拍着手,积极捧场。

不知为何,时光总是走得那么快。爷爷奶奶耗费了14年的时光照顾我,后来他们自知无力再照顾我,便把我送回了父母家。在那之前,爷爷出钱买了一台电视,因为我喜欢看动画片;又把自家的冰箱搬到父母那里,因为他们知道夏天我喜欢吃冰棍。

从那以后,我就只能盼着爷爷拄着拐棍,扶着奶奶,步履蹒跚地来看我。后来,只能在电话里与他们相聚;再后来,我就只能在梦里和他们见面了。奶奶比爷爷早走几年,她去世前,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也要撑起自己的家。我真恨自己愚笨,为什么那时要跟奶奶说:“你放心吧!我长大了。”这样的话呢?

那年秋天,我在听筒里得知,那个打我、骂我、爱我的老太太,再也没了与我相见的机会。我讨厌秋天,是它带走了我的奶奶……

2015年春天,父亲破天荒地吃力把我背下楼,推着我走了一小时,来到饭店为爷爷过90大寿。曾经那个笑眯眯、眼神锐利的老人,如今已经变得呆滞空洞、和我一样坐在轮椅上。我望着他,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发不出声音。直到来到他跟前,我才叫了一声:“爷爷!”他看向我,眼睛有了些神采,笑了起来。他嘴里黑洞洞的,曾经镶的假牙已经不见踪影。吃饭时,我们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他一个劲儿地叮嘱我父亲别喝酒,怕我回家不安全。宴席散了,我又得离开他了,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远,或许他也在看着我逐渐变小。

第二年三月,父亲又把我背下楼,走了一个小时来到爷爷家。这次,我反常地不想看到他,因为父亲告诉我爷爷快不行了。来到爷爷的床前,他大张着嘴睡着,进气多,出气少。听叔伯说,他已经这样四天了,水米未进。有时醒了,就四处张望,却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人。看到如同一张皱皱巴巴瘦成一张纸片的他,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哭声吵醒了爷爷。他看到我,仿佛离体的魂灵又重回到身体里。他握着我的手,颤抖着抬起来,在半空中画出抛物线。我问他:“我是谁?”或许他那虚浮的灵魂已无法控制声带,只能嘴唇微微张动,叫着我的乳名。我哭得更厉害了,他另一只手吃力地抬起来,想要为我拭去眼泪,却没有成功。半个小时后,爷爷又陷入昏睡,我也只能回家了。

第二天,疼爱我的爷爷去往了另一个世界。春风穿过窗户,抚摸着我的脸颊,泪水和满心的疼痛将我彻底淹没。

春,曾让我快乐,也让我幸福。我怀念与爷爷奶奶共同度过的那十四个春天,我爱我的十四个生日。却唯独痛恨25岁那年的春天,因为它带走了爷爷,只留下鲜活却悲痛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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