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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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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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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未央

如果说济南的七十二名泉有四泉在平阴,那么平阴就是一座水城,这个说法倒是有些牵强了。那四大名泉虽然也在平阴境内,却皆为离县城五十里地之遥的洪范镇。

洪范镇的水,确实和济南有的一拼。除却四大名泉(洪范池、书院泉、扈泉、日月泉),其它大大小小的泉也不计其数,皆与济南的泉水自成一脉。泉水自泰山余脉集结,泉大元帅运筹帷幄,羽扇一挥,泉水大军浩浩荡荡开向济南,分开一小支流,开拔到西北,在平阴洪范这个地方驻扎下来作为卫戍,昭示一方齐鲁大地的锦绣山河。

大大小小的泉从这里冒了出来,接二连三,有的汩汩,有的潺潺,有的水厚,有的水浅。就连当地人脸上的笑,都是水淋淋的。水滋养着山,山呵护着人,常年以来,端的是一个被泉水宠惯了的小镇。

就拿最不起眼的丁兰泉来说,自丁泉村东南角的山脚下冒出头出来,灌进大小两个龙池里。龙池深达十数米,从上面望下去,池里的水面有着让人眼晕的蓝幽幽的清澈。此泉常年不涸,夏天犹盛,泉水从池口溢出形成溪流,流经村庄的大街小巷后,一溜往西,注如古朴静谧的狼溪河。泉水流出,村妇们在溪边浣衣洗头,打水饮牛。炊烟形象地描绘着蓝盈盈的天空,泉水以上,陡然起了一座悬崖壁立的“华盖山”,山是青黛色,山上多为柏树、柿子树,酸枣树、杜鹃、狗尾巴草、蔓菁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山间水间的村庄就这么清清爽爽地座落其中,于是就显得丰润起来。

泉溪两岸大都是釉砖磁瓦的白色民居和商铺饭店,显得精巧秀气,街道整齐干净,酒旗招幡招展在微风里。村中央的小广场上,有古二十四孝之一“丁兰奉母”的碑刻铭文——原来丁泉村就是孝悌典范丁兰的故里。

洪范池镇的每一眼泉,都有一个传说,那些传说,足以让一眼泉,以山清水秀的名义,咀嚼另一种沧海桑田的意味。比如,白雁泉,此泉又名拔箭泉。相传刘邦带兵经过此地,抬头发现白雁翱翔于空中。一时兴起,张弓拔箭向白雁射去。却没想到箭术不精,白雁大笑而去。雁没射中,箭支落下来倒插在地上,军士上前拔箭时,不料随箭涌出一股清泉。“南帝发楚,矢入地中,拔箭而得泉。”但凡一处景,一席地,人们总会把它赋予一个美好的故事,就像白雁泉之于刘邦,攀上名人的因缘,总会有了一个灵魂的栖息所,而不必追求它的真与假。

洪范到底是怎样的一处所在呢?据说,在那长居的村民,从厨房做好饭菜,用碗盛上,置于一个盖帘上,放于灶屋前的泉溪里,溪流就会把饭菜稳稳当当地送到堂屋前。等在门前的小孩轻松端起饭菜踅进堂屋。曲水流觞,家家泉水,户户清流。这么说吧,如果蒙上双眼把你载到这里,猛一睁眼,你肯定认为来到了波淼淼柳依依,小桥流水的江南了。

我只是说的这里众多泉水的两个小卒子。其它的呢,有的调皮,有的文静,有的粗犷,有的优雅。初到此地的游人们,也不知是水贴乎着山,还是山亲近了水。泉水们长途跋涉,流过了漫长黑暗的地下河,突然看到一丝光明的时候,洪范的山为它们打开了一扇门,迫不及待地一跃而出。

反正吧,我每一次去,就会哼起一段黄梅戏《夫妻观灯》:“东也是灯,西也是灯,南也是灯来,北也是灯,四面八方闹呀,闹哄哄哪哎嗨呀。”不过,我把“灯”改成了“泉”。穹顶之下,四面八方都是泉,泉水喧闹,观泉的人却慎慎独独,好像把城市带来的喧嚣都抛给了泉水,自己好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一来之不易的片刻悠闲。来到这里,我把自己比作一个豁达的诗人,他说,水落石出,山间之四时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说,观泉者谁?乐山而知水者也。

而离洪范五十里开外的平阴城呢?我敢说,平阴城的确也是一座水城。而你说它是一座山城倒也不假。堂屋山自城北勾肩尖顶山,尖顶山搭背南山,三山弯成一张弓。弓子以里,像一张锦缎平铺开来,一拉溜儿的平原一直向西。锦缎上面,泼墨成街,画彩成道,绿树楼房高低错落,上面是高高的天空,天空以下是城。真有一番“云揽翠空街揽城”的意味。而这还不算完,神笔就那么轻轻一点,玫瑰湖、锦东湖就恰到好处地点在了小城的眼睛上。于是,整个小城就活了起来。

山和洪范的山一样,都是山东那种普通的不高的丘陵,不到半个小时就能爬上任何一座。女儿小时候,我常带她到山上玩。山上的花和家里养的花不一样,那些盆花,娇气、硕大,鲜艳自不必说,但总缺少那么一点精气神儿。而山里的花却不同,每一朵花都在向你招手,笑吟吟的,有一种朝气在里面。同样充满朝气的女儿颠颠儿的,大呼小叫。一会儿摘一朵,一会儿摘一朵,总也摘不完。我和妻子告诉她,这一朵名叫牵牛花,这一朵名叫苦菜花,那一朵名叫蒲公英。而女儿自有她的叫法,她叫牵牛花为“小喇叭”,叫苦菜花为“药片花”,因为她尝一尝,苦得就像在家得了感冒时被逼着喝下去的药水。她叫蒲公英为“蜻蜓花”,因用小嘴一吹,蒲公英们就像蜻蜓一样飞翔起来。

孩子们说话,总会有惊人之语。记得她更小的时候对我说,大雨就是刷刷刷刷,小雨就是刷——刷——刷——刷。随即举着两只小手左摇右晃地比划着,大雨摇得快,小雨摇得慢。正当我不得其解时,她说这是汽车上的雨刷。我恍然大悟,不是吗,下雨的时候,行进的汽车前窗上的雨刷不就是这样刷刷刷吗?也许,在某一次坐车的时候正好下雨,在她幼小的眼睛里,雨就那样悄悄地带给她不一样的灵感。在山上,望着满山“疯野”的女儿,我的眼睛有些浸润起来,大自然,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灵感呢?如果可能,我愿用最童真的语言,来勾勒平阴的山山水水。

多年过去,女儿渐渐长大了,而山仍是未见长大。三座小山勾连成线,起起伏伏的,像一只笔架。放在笔架上的,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神笔。它不断地勾画着小城,不断泼墨点染,不断地增添一些崭新的色彩。不断地让我驻足凝眸,让时光一缓,再缓。

小城以西,黄河从远方一个大弯接着一个小弯,一个紧弯连着一个慢弯,曲曲折折地走过来。而到了平阴城西这个地界儿,就突然打直,贴着山们窝成的弓架两端,噌一下绷成一根弓弦。把一张大自然的弓,严丝合缝地给修饰得完美无缺。然后黄河又一个弯儿接着一个弯儿的远方奔去。

临河而居的城市,你要说它无水,我一百个不服。黄河常年在此流过,不时洇透着周围的土地,在城西形成一片巨大的湿地。以前叫做“城西洼”,近年开辟成湖。湖连成片,放眼望去,烟雨空濛。芦苇在水中飘摇,水鸭子拖家带口,摇着小尾巴妖娆地像走T型台的模特儿,后面的儿女紧跟,小蹼儿犁水,牵出一道轻柔的水线。偶尔有两只谈恋爱的水鸟,在芦苇最隐秘的地方接吻,时而左顾右盼,生怕不远处游泳的水鸭笑话。

鸟儿们才不管这些闲事,它们各有各的舞台,各有各的乐谱,湖面上长调短吟,都是鸟儿奏出的乐章。要说闲言碎语,嚼舌头根儿的事,只有人类才有。

而殊不知,它们的举动,早已被岸上我这个观湖人看了个仔仔细细。我突然想起《游园惊梦》里的一段唱词:“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愁颤......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城里有随地势积聚从山上流下的雨水,坝子挡住,也形成几个湖泊。雨少季节,则从黄河抽调水源补充,作为浇灌山上林果和庄稼之用,而锦水湖则是其中之一。锦水湖多用于观赏,水多是城南山峪的雨水流淌积聚而成。流淌的时候是河,名叫锦水河,歇息成一片明镜的时候,是湖,就成锦水湖了。对于锦水,以我再妙的笔,也描绘不出古人的意境。“环城而行,水流潆回,清澈平缓,秋日澄泓,一派纹错如锦。”这就是有名的“锦水秋潆”了。有诗云:“天高锦水秋,迤逦向城流。波縠柔堪卷,沙光散不收。冲烟迷去燕,乘霁泛轻鸥。好值黄花会,寻源烂漫游。”而云翠湖,那更不必说,它的美景之于锦水,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看山时,抬头是山;想乐水时,眼前是水。这有山有水的一隅,这积翠凝蓝的土地,在我心中更适合于一种沉静的回溯。山水相映千年,盛满了这个不大的县千年的心事。我想,这片山水,是不是已经蓄谋已久,等待着我这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来惊起一滩鸥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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