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来,一直工作在洛塬。在单位灶上就餐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关中人真能吃辣子!”可不是嘛,尤其是咥面的时候,我们几个关中的,哪个碗里不是让油辣子拌的红艳艳的?顺势再来三五瓣蒜,就着面条“嗑嚓,嗑嚓”几声就一起下了肚。看的旁边的同事们瞠目结舌,吃的关中几个汉子酣畅淋漓。
生于兴平,长在关中。从小到大,吃的最多的当然就是老家兴平的辣椒大蒜,更何况自己出生在辣椒大蒜的核心区~桑镇。也许是苍天的眷顾,兴平老家的水土最适宜大蒜辣椒种植。记得小时候,兴平老家的辣蒜已是外贸出口的拳头产品。兴平辣椒属于线椒,外形细长,五寸左右,且油质肥厚。自然成熟风干后,先用剪刀剪碎,大锅里热油焙干,再用石臼或石碾分次反复捣碾成粉状,取适量于碗中,用热油波浇并搅拌均匀,甚至不用添加芝麻、花椒等佐料,那一碗的红油不但汪亮,竟然香气扑鼻,引得四邻尽知。这时候最惬意的,就是油辣子洒上盐,用那刚开锅的热蒸馍一夹,随后一口咬下去,那个美啊!简直赛过吃肉,让旁边的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辣子一道菜”。记得上小学时,孩子们的“零食”就是“油辣子”。那时候没有“麻辣条”。每次去学校前,我也会偷偷用纸包一点油辣子,撒一点盐。然后一路舔食,到了学校也就差不多了,下课后再看那外面的操场,到处都是随风飘零的红油纸屑,简直成了校园内一景。当然,天热的季节,孩子也往校园带瓶水,就是那种输液用过的软塞玻璃瓶,水里泡的不是嫩麦仁,就是几芽蒜或一节节的蒜薹,现在想想,那可是独特鲜明的家乡特色啊。
孩子们痴情辣子,成人何尝不是呢!关中农村人多地少,记忆中村子里仅有一半户人家有一块菜园,不是黄瓜茄子就是豆角韭菜,供整个村子用。偶尔也会花两毛钱买一小撮韭菜,回家用小铁勺于灶膛中爛炒,再下面锅里佐餐。但平日吃的最多的还是辣椒。清晰记得,每天早上,几乎家家熬玉米糁子稀饭,说是稀饭其实黏稠的能插入筷子不倒,如果稀汤寡水的,人到地里干活儿就不耐饱。早饭时,各家的男人孩子圪蹴在门口路边,一个个端着大瓷碗,那金黄色的玉米粥上,半面都是堆叠的炒青椒,连菜碟子都省用了。拿捏筷子的右手心还夹着一块馍,男人们一边大口刨拉着稀饭,不时地咬一口馍,再顺势向嘴巴扫拉着碗里另半面堆叠的炒青椒末儿,让人不由想到“狼吞虎咽”。农村人在大门口吃饭,也不忘放松谝闲传,约一锅烟功夫一个个就已经碗底朝天。
喜食辣椒,可以说伴随着关中人的一生。“宁可三天没肉,不可一日无辣”。记得西安上学时,便宜实惠的当属一块钱一份的辣子凉皮了。校园内,时常有一老太婆推着脚踏三轮儿兜售。一次碰到,我专门叮嘱,“给我多放些辣子。”但拿到手后,还是感觉不满意,于是我用吃饭汤勺从老太婆的辣椒罐里美美抠出来三勺子,惊的老太婆连连阻拦,心疼地嘟嚷道:“小伙子,你吃辣子也太厉害了吧!你这三勺辣子比凉皮还值钱呢!”我戏侃道:“卖凉皮还怕人吃辣子啊!哈哈”,一溜烟人已经跑远了。二000年在西安函授学习,时值暑期。一次和某关中同学到学校对面餐馆吃饭,俩人默契地都叫了大份的油波面,并叮咛多放些儿辣椒。服务员端上面碗来,除了能隐约看到面碗上的青菜叶外,整个碗口满满的遮了一层油波辣子。其实已经够味了吧,没料想到正搅拌着辣子扯面,这憨货又抻起脖子一声喊:“服务员,麻烦把辣子罐拿过来!”待服务员放下辣椒罐,只见他左手倒提着罐,右手用筷子迅速拨拉了几下,随后一手摁住碗沿,一手执筷操起面条,反复抖落搅拌了几下。只见提拎起来的既宽又长的扯面上糊满了一层红红的辣椒。当时,我自己都瞠目了。那家伙视若无人地脱掉短袖,赤裸上身,喝着面汤就着蒜瓣,直吃得脊背流汗,那额头甚至鼻尖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子。也许,只有看到了关中楞娃吃油波扯面那旁若无人肆意的吃相,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酣畅淋漓”吧,也才名副其实这“辣子王”的绰号。
工作后,也数次前往华东五市东南沿海等地,往往醉心于美景,但常常受罪于脾胃,关中人这辣子拌面的肠胃一旦离开了故土,那不是“水土不服”,那简直就是“活受罪”啊。对于关中人而言,两天不吃面心中发慌,一日不食辣连饭都难下(咽)呀。嗨,这辣子就是一道菜啊!
光阴似箭,岁月蹉跎。当初来洛塬的青狂年少不觉已岁过半百。虽旅居他乡,可平日外出吃面,饭店一落座,永远还是那句口头禅:“老板,辣子多放些儿!”随后,再抿一口面汤,剥几瓣蒜……
---《兴平文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