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只爱过这些（组诗）

◎我不只爱过这些……

当星辰垂落

我看见湖中的明月也随之消失

当玫瑰出现在一本虚假的书中

它比纸还脆弱

荒原上那只老虎

我看见它锐利又绝望的眼神

它如此彷徨于

王者与妥协之间

我不止一次在雪地

与一只鹤对峙

给它前世的孤独

和辽阔的忧伤

时间野花一片

仍有一个人

在不停地反对我

又不停地赠予我生活的证据

◎夜晚

我想灰烬之后的黑暗不过如此

背负大地的沉默

或暴雨涤洗。但总有庙宇接纳

落叶是黑夜的母语

但坠落不是

秋天落在田野

成为时间的力量

但草垛不是。我穿行在蕉坝村某条小道

夜晚辽阔

有人赶向黑夜的腹地

他身披辰光，我在他身后

追赶他时

他成了整个夜晚

◎庄园

我们荒废的庄园

遍地马齿苋，蒲公英，车前子

昔日爬满墙的迎春，玫瑰，月季，蔷薇

不知所踪

时间涂满院墙，斑驳，充满悔意

它们衰老，不肯停下

它们曾经盛开艳丽的花

现在只生长一些治疗中年身体的药用植物

◎无数秋天正向我涌来

坐在暮晚，无数光色从树木上

垂下来。秋天从山峦

抵达倦怠的空旷的身体

远处风雨交加，浪涛汹涌

曾经翻越的密林

如今早已忘记

眼前的湖，落满时间的叶子

我曾目送无数的黄昏离开

我的青春和爱情

它们饱满，也永远成谜

但无数果实

成了这个暮晚的代名词

◎青春

早已不再因为星辰

我们碰杯。允许花开，枯萎

允许一个人从我们的生活里消逝

光芒的诗句

允许蒙尘。一首歌唱到一半

因走调而百感交集

它因我们不再曾经

它败阵下来，在闪电划空

我们许多年前谈到梅花

而苍白无力的某夜

◎九月

所有的植物在练习——

练习饱满

练习枯萎

只有雨水在努力返回天空

忍住泪水

那个在努力走向秋天深处

练习成稻穗的女人

叫母亲

◎南去的天空是一行悲伤

天空越来越薄，仿佛一个字

便不能承重

旷野不再容纳雨水，秋风摘下叶子

如此庆幸啊，被虚构的人

仍在虚构事件

中年的警句从柏树上纷纷跌落

予以真理，和虚无

他从未绝望

古老的琴弦属于夜晚

黑暗中，白鹤饮湖

只剩下一只南去的大雁

隐匿于薄薄的天空

◎傍晚

晚祷的女人守在落叶前

与秋天一起悲悯。这个爱过植物的女人

此刻爱着血红的晚霞

她比落日饱满——

像麻阳河，接纳了黄昏的辽阔与悲伤

◎松针

秋天早已动身，以风

以落叶，以一个人背弃的庄园

但远行的路，铺满松针

雨水从它的锋芒

蓄着毒液

像昨日的挽留——

前朝的蹄声仍在枝头未去

寂静的火焰围着松果

刺穿秋天的松针，它足够从跌落里

找回衰败的蝴蝶

足够以秋天的名义

纪念一场暴动：爱过的

正在集体迁徙

它如失修的钟表

零碎地散了一地

有针的锋芒，也会轻易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