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吃完饭后我去后面收衣服,衣服没干。
但邻居家的桂花开的正旺,随着柔风,带来阵阵花香。
我进去拿了把椅子坐下来。头倚着撑衣架看向远方,远方是连绵起伏的山群。在能看清的那座山上,树缝隙中的白墙,是村校。我好像还隐隐约约的看到,那山上还有一条通往更深处的山林的路。它勾起了我儿时痛苦的梦——梦见山里有鬼,每次梦完,都要很久很久不能忘记那份恐惧。
我经常被阿婆带去山上,她要做工。而我就坐在田埂上,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山。我总会听见茂密的树丛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晚上做噩梦,梦见了鬼,没有狰狞的面孔,没有可怕的声音,只是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田地里,把阿婆带走了,或是把完带走了,阿婆拼命的拉住我……
就这样想着,我便从下午坐到晚上。天空中没有星星,过了中秋也不见了月亮,只剩下桂花乐此不疲的放着幽香……
二
今天的天晚了一点,人少了一点,夕阳小了一点。桥上多了只狗黄绒绒的狗。小溪里的水流的比昨日快,水里的草不知道是不是水草。水中央有个孩子,踱步朝岸上走去。岸左的花谢了,岸右新开了一朵。一条小小的水痕绿草丛中滑出,打湿鞋底。大黄狗在草丛中伸出头来,纵身一跃从脚前窜过,高昂的摇着尾巴走在前头,留下惊魂未定的我,摇摇头。
谁来了,撒了一把墨色的粉,盖住了天空。灯光也变得朦胧……
三
第一次见到买海鲜的奶奶我就觉得她不一般,一个人站在装着各种奇怪的海鲜的玻璃容器组成的小空间里,像一个“海底世界”似的。
刚开始我因为对海底生物特别稀奇就时常跑去看,她总是面无表情的专心清理水缸,我站了站就知趣的走开了。
有一次我居然看见她站在板凳上修复杂的电路,顿时间觉得她整个人都发光了!
然后我就越发喜欢跑到她那里,一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就去那里看她买海鲜,她只是微微抬眼看见我就低下头继续算账,我嘿嘿一笑走开了。
早上我看见她站在板凳上准备抹窗户,板凳晃了晃,她差点跌下来,我立马跑过去扶住板凳,心想:要摔我给你垫着。她站稳后,低下头来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也含蓄的笑了笑。
从那以后我就越来越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她总是会请问吃“娃娃头”。
四
“这只鱼好像要死了。”
“嘘,不要说它要死了,它听见会伤心的。”
我看向海鲜奶奶,她轻轻的笑了。
再看向那只鱼,它好像真的在伤心,很努力很努力的挥动鱼鳍,身体却像一块漂浮的木板,一只眼睛像被拉上白色窗帘,遮住明亮的目光,嘴巴缓慢的一开一合,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那么慢那么慢的呼吸这个世界。
它好像真的在伤心,血管里的血凝成坚硬的血石,一点一点敲击心口。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掉到鼻子嘴巴,化开一腔苦涩。
海鲜奶奶凝视着它,好像白色的窗帘下遮住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五
阴沉沉的,云失去了形状,分不清天空和远方。路上都是树,那么的高大,很快的经过我的窗前,我坐在车上十分的渺小。在它们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它们是安静,庄严。或弯腰,或直立。没有一阵风吹能倒它们的身躯,连弯腰也是绅士的。它们从不笑话,也不看笑话,它们是不喜欢笑的,它们很少有表情,人间世俗它们都已经看得通透,它们老了,它们的心老了,所以长不出绿叶来,连叶子也是黑色的。天空是白色的,灰白的一块大布,树是黑色的,就是很远也看的出它横叉的树枝,在白色的天空下,那么大的天空,它只是无数棵树之中的一棵。它傲然的站着,它们傲然的站着,排成一座山,横在天空之下,足以藐视天空。它们不笑,它们是很庄严的,它们是天空之下最庄严的,在它们面前我无地自容。
六
看着茫茫的大街每个人都会彷徨。
老摊贩踩着三轮车,摇摇晃晃的行驶,不知道那个人会来照顾自己的生意。
摩托停在路边,孩子坐在摩托上玩骑马游戏,爷爷蹲在路口吸一根烟,孩子看着爷爷感觉很安心,爷爷看着宽大的马路,回家的路还很长。
小狗在垃圾堆里肆意撒野,寻寻觅觅,又跳出,跑来我的方向,我不是它的主人,亦不是归处,连眼神也不落在它身上。于是,它离开了。
小馆子打开着门,已经忘了从早上到现在,点起过多少次火,宽大的马路上只经过一个行人,他并没有来馆子里。土豆、辣椒、牛肉……安静的躺着,手下的灶台结着很厚的油痂。
笨重的行李安静呆在脚边,它等待中我带它去该去的地方。不只是它不能安定,我也在漂泊,一颗心承载两份落寞,享受两份寂静。故立。
来人,断之续之,各自奔波忙碌,不曾见,太阳悄然而隐。
七
清晨,公路旁的青绿秧苗带着露珠,老人坐在木房前,嘴里咬着梳子,用干瘦的手挽起头发,一只白滚滚的大狗经过,轻轻的看一眼,便走了。
群山泻白雾,微风卷水波,阳刚从东方出来,看一眼,便走了。
天是阴的,带了伞,天气预报说会下雨,我喜欢下雨,喜欢那种啪嗒啪嗒的声音,惊了人,惊了心。
太阳还是出来了,微微有些刺眼,因为我看了它。
万物都在作息,时间却是静止的,流动的只是机械的声音。
天阴了,云朵四散,大地暗下,显出将哭的样子。
世界像个鼓起的麻袋,随时都会炸一样,但别人不知道它身上有一个洞,慢慢的漏了气,于是如雨下。就黑了,清晨驶进下午,窗户落满雨滴。
困意袭来,愿意做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