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宏二年夏,草木葳蕤,凉风过而沁脾。
有女名唤河枳,年十六,青衣罗裙,粉白圆脸,青丝如瀑,发间别一桃簪,微微一笑青山失色。
一日,河枳贪玩,独自去往白间山中,欲寻奇异花草。盛夏草长而过膝,河枳俯身时,草木隐其身影而不见,虽烈日炎炎似火烧,河枳却未感热浪袭身。半晌已过,河枳顿觉口渴,虽卸下背篓翻出水壶,畅酣淋漓的饮起来。
远处草木异动,现一毛茸之物,只露一对红耳越靠越近。河枳抱紧背篓,紧闭呼吸一动未动盯着前方。忽然,离她几步之遥,草木突然静止,河枳只觉一双眼睛紧紧盯于她,她身子微颤紧闭双眼。
过了半晌,全然无动静。河枳睁开眼,惊觉眼前站一物,身长三尺,通体雪白,只一双红耳立于头上。河枳从未见过此物,一惊便倒了下去。而此物竟自顾自的喝起河枳的水,毫不客气。
河枳缓缓起身,静静地打量它,才发觉它身后一根尾巴盘成圈状贴于背,雪白毛发不似寻常禽兽,特别是那对红耳,红的妖艳,恍惚间似有流光倾泻。
河枳看它已喝饱,欲转身离去,便急唤一声,询它唤何名。它立定,转身,一双清澈的眼眸看了一眼河枳,河枳顿觉眼前一道白光刺眼,便失了意识。
再次睁眼,已在家中床榻醒来。双亲见状连连扑到床边,欣喜不已。从二老口中得知,河枳已昏睡三天三夜,期间无论如何呼唤都纹丝不动。河枳未觉身体异样,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如何回到的家中。其父曰,那日黄昏过半,仍不见女儿归家,便托乡亲四处寻觅,直至半夜仍不见踪影。心急如焚,便携乡亲们至家中商量对策,未曾想回屋一看,河枳已躺在闺床上,怎么唤也不醒,实在奇怪。
如今河枳醒来,其父忙询问如何回家一事,河枳回忆那日之事,不敢吐露奇遇,便谎称回家时双亲不在,有些疲累便自己睡去了。父闻言,不做怀疑,忙端上鸡汤,望其早日康复。
之后三月,河枳生活并无异样,她依旧和小伙伴们临水而嬉,天真活泼,日子也平静而安宁。
一日夜,河枳隐约听闻有一少年轻唤:“阿枳,阿枳……” 虽打开房门,见院中立一白衣少年,面似精雕玉琢,清新俊逸又风度翩翩。不等河枳反应,少年便拉起河枳腾空而起,地上平日齐腰的草木,今时却在足下滑过,满天繁星似乎就在头顶。河枳仰头问少年去往何处,答曰白间山顶。
入夜凉风习习,白间山顶却花团锦簇,蝶蜂飞舞,月光映照下似白日明朗。少年明眸盯着河枳道:“你不怕我吗?” 河枳却感觉眼前人有些许熟悉,忙道:“不怕,似乎见过。” 少年倒也不接话,招呼河枳赏起山间夜色。
迷糊中,听到鸡鸣,河枳忙睁开眼,恍然发觉原来是一场梦,可这场梦也太清晰了,清晰到梦里每一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以后每每夜间河枳入睡,此情景就进入梦中。白衣少年在梦里带着河枳春赏花,夏观荷,秋品果,冬赏雪。月盈观月,月亏煮茶。于春盛时,桃花树下追逐打闹,白衣少年用地上的桃花瓣为她下桃花雨,少女拾起花瓣,追逐着将它们抛洒到少年身上,粉衣白裙,衣袂飘飘,玩累了便躺地上休息。于冬雪时,两个人奔跑于雪地里,滚出巨大的雪球,堆起一个个圆滚的雪人。
忽一日,河枳入睡直至醒来,白衣少年都未曾入梦迎她。那一日河枳内心慌乱,于她而言,那些所谓的梦境,就是真实存在的,她认定那是真真实实度过的日子,那些开心的瞬间她一刻都没有忘。
一连几日白衣少年都未曾出现,而河枳因思念成疾,越发消瘦,甚至有时白日也恍然出神,仿佛看见少年来迎他,等定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一日,河枳入睡,梦里她看见一片绿色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少年闭目躺在树下,肩膀处醒目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衣,河枳哭泣着大声呼唤。许久,少年缓缓睁开眼,眼前的阿枳满脸泪痕,他伸手想为她擦拭眼泪,却无力抬起手臂,终也只能看着她。河枳拼命的为他堵住鲜血泪泪的伤口,而他却说:阿枳,没有用了,记住我,我叫锦年。说罢,身上流光四起,化身成一身长三尺,浑身雪白,头顶一对红耳之兽。河枳俯其身上,嚎啕大哭,哭声中灵兽形体也渐渐化成流光升腾而起,四下消散。
(画外音:几日前,一妖成魔,残害四方生灵,并行至白间山大肆杀虐,山神锦年为了千万生灵与之殊死搏斗几天几夜,终耗尽修为将之消灭,自己也飞灰烟灭。临了,他用残存的灵力召唤了河枳,看了一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便化作浮沉消散。)
自那日河枳醒来便再也没有张口说过话,听传言,河枳醒来时满身血迹,双眼空洞,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口。父母唤来郎中时,却发现她衣着白净,没有一点血迹,只是形容枯槁,躺在床上。郎中诊脉说:河枳因大悲大伤至声音失哑,能否恢复,全看造化。
一晃四十年,河枳双亲已逝,她头发花白,终身未嫁,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她独居在白间山下,时时望着山顶发呆。
一日,木门轻响,河枳转身看见一形似猫身大小的兽慢慢靠近她,头顶隐约可见一双红色小耳。河枳瞬间泪眼婆娑,口中轻唤道: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