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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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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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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三年的雪

初春的一个中午,我正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绿茸茸的柳芽儿出神的时候,李耀祖打来了电话。

“大作家,最近忙什么呢?有个事情想请你出马......”

李耀祖是芝阳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我们俩曾经有过半年的共事时光,他邀我去采访的芝阳县乡村振兴典型村——巍家村,是我们当年一起做过乡村教师的村子。李耀祖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当年的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如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色产品畅销、乡村旅游兴旺,值得去写一篇长篇报告文学哩。

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时光如水啊,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乡村学校是否安在?小山村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在1993年的那个冬天,我和李耀祖还有几个年轻人在这个小山村的学校里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那年我们一起走过的路,还有那年冬天的那场大雪,永远镌刻在我们记忆深处。要去写写的这个当年的小山村,我从内心深处非常愿意,恨不得立刻奔赴那个留下我青春岁月生活点滴的小村庄,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暖洋洋的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我身上,我的思绪飘荡着又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1993年夏天,高考落榜的我在社会上飘荡了两年后,终于找到一份代课教师的工作。工作地点在一所叫做巍家的小山村里。当时民办教师比公办教师待遇低很多,但还

能熬出头,够了一定年限通过考试可以转正。但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只有转为民办教师才能有机会转正,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因此,我来此代课的原因,就是想在教学之余,可以复习功课,参加成人函授学习,弄个大学文凭,然后再去寻找更好的未来。

那是1993年的8月25日,我起了一个大早,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骑行了10多公里崎岖的山路,中间还推着车子走了一大段上坡的碎石路,终于在上午9点多钟赶到了这所山村学校。进村的时候我已是大汗淋漓,刚换上的短袖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学校位于小山村的中间位置,地瓜石垒成的院墙,半扇大铁门已丝锈迹斑斑,一块发黑的木牌上隐隐约约能看出四个宋体大黑字“巍家学校”。校园是泥土地,沿着一条红砖铺就的甬路来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前。窄小的木门,窄小的窗户,门窗上的油漆已经斑驳不清,隐隐能看出原来的墨绿色痕迹。屋子依次挂着门牌:校长办公室,教师办公室,理化实验室,总务处。这排房子的后面还有三排同样低矮的瓦房,想必那就是学生教室了。

怀着极大的失望,我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屋子呈长条形,最头上是两张对起来的写字台,左边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手夹着烟,正在若有所思;对面是一位中年女子,丰满圆润,满面笑容,与对面男子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沿着桌子向外,左边是一排沙发,沙发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英俊魁梧,头发自然有点卷曲;女孩清瘦秀气。

中年女子见我进来,热情地问我:“你是来报道的周老师吧?”

“是啊”我回答着,将乡镇教育办公室开的介绍信递上去,中年女子接过来,笑着说:“我姓战,是学校的副校长,分管教学。这是我们学校的赵校长,学校的一把手。”说着,她指了指对面吸烟的男人。

“您好,赵校长,以后请多指教!”我伸出手,想与他握个手,他却站起来,微微点了一下头,对战校长说:”你先安排他们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地走出屋子,一阵轰鸣的摩托车声逐渐远去了。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同龄人站了起来。“你好,我是李耀祖,今年刚分配来的。”说着我们握手、问好,这是我与李耀祖的第一次见面。女孩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她叫姜娜娜,和我一样也是一名代课教师。

就这样,我和李耀祖、姜娜娜,三位年轻人在1993年的这个时间节点相识相遇,从此开始了不同的人生之路。

这所学校是一所初级中学,共有初一到初三12个班级,700多名学生,15名教师中只有2名公办教师,其余的都是民办或者代课教师。由于学校地处山区,偏远贫穷,道路难走,条件很差,很少有公办教师愿意过来,在李耀祖来之前,只有彭小英一名有公办教师,这是一位漂亮乖巧的女孩子,去年刚毕业分配过来。学生多,教师少,每位教师一般都身兼数职,跨级教学,比如教语文的,兼任初一、初二年级的语文,教物理、化学的,初二初三都要兼着,每个人每天基本都是大满贯,很少有空堂的时间,即使没有课的时候也要抓紧时间写备课笔记、批改作业。而且民办教师基本都是本村的,家里都有果树,放学后就急匆匆地回家干活,伺弄果树,要做到教课、种地两不误,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学校安排我教语文,李耀祖教初二物理,姜娜娜教英语。我们外来的几个年轻人都住校,每周末回家一次,晚上有大把的时间除了备课、批改,各人都有要做的事情。我和李耀祖住在一间简陋的宿舍里,姜娜娜和彭小英住一间宿舍。晚上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更多的时候是在学习,彭小英是师专毕业,要报考大专文凭,姜娜娜和我一样,在参加函授学习,李耀祖整天捧着公务员试题集,他准备考事业编。

学校的教师对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还是很友好的,只有56岁的巍大钱是个另类,他是物理教师,却成天醉醺醺的样子,眼睛红红的,满身酒气,说话粗暴,但据说教学成绩却很好。听其他老师们对我们讲,巍大钱是一个干了快30年老民办,妻子有病,父亲瘫痪在床,孩子在外面读书,他除了教学,还要照顾病人、伺弄果树。有一次我到实验室取个教具,刚推开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顶了一下,只见巍大钱从做实验的酒精桶里倒了满满一大烧杯酒精,用打火机点燃,蓝色的火苗跳跃着,滋滋地燃烧着,当杯内的酒精剩下一大半的时候,他熄灭火苗,大口的喝了一口,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一根大葱,咬一口大葱,冲我说道“真他妈痛快啊!”我吃惊地看着他的这番操作,说“老巍,这可是工业酒精,有毒啊!”他却哈哈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已经消毒了,毒都随着火苗子跑了啊!人生最快活的事情就是这东西啊!”说着,又是一大口酒精下去了。我无语地摇着头走出了实验室。

三十二岁的单身女教师陆小华干了十多年的代课教师,去年刚刚转到民办。她很喜欢与我们这帮年轻人交流,经常为我们讲学校的逸闻趣事,比如校长虽然表面冷漠,但是侠肝义胆,前几年因为打抱不平出了事故,刚从监狱放出来,他与女副校长有暧昧关系。他有个患有癫痫的儿子,四十多岁了还一直未婚。陆小华让我们这些外来的年轻人知道了许多学校里鲜为人知的故事。

开学后不几天就是教师节了,一般每年教师节,学校都会宴请一下本工作片的领导干部、学校周边村书记、办工厂的老板们,当然这顿饭不是白吃的,要带着赞助费,少则一两千元,多则上万元,主要是改善一下学校的办学条件,还给老师们发点教师节礼物。1993年的教师节宴请安排在一个周末,学生都不上课了,宴席就摆在教室里。学校食堂的师傅负责做菜,我们这些年轻人就端盘子倒茶做服务。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开办纸箱厂的外号叫做骡子的人突然拉住送菜的彭小英,醉眼朦胧地用手指着她,磕磕巴巴地说道:“这位美女,我就看着你顺眼,来,陪叔喝一杯,你只要喝一杯白酒,叔就给学校1万块!”

彭小英无奈地看着骡子,满脸通红地阻挡着“我不会喝酒!我不会喝酒!”

正在彭小英左右为难的时候,李耀祖匆匆来过来,一把拉开彭小英,对着骡子说“我来喝,你可要说话算话,喝一个一万块!”

骡子被李耀祖这份操作惊到了,愣了好一会儿,他上下打量着着李耀祖,轻蔑地说“你喝,一个可不行,你得喝两个,我给一万!”

“好!一言为定,大家都听见了哈!“李耀祖说完,拿起一瓶白酒,二两半的酒杯满满地倒了6杯,然后一口气干掉了这6杯酒。顿时掌声一片。骡子愣在原地,好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李耀祖喝完,匆匆离开了现场,摇摇晃晃向宿舍走去。

李耀祖一头栽倒在床上,除了吐就是睡。我们几个年轻人轮流照顾他,彭小英陪在他宿舍身边照顾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都感激李耀祖为学校挣了3万元,也都极力撮合耀祖和小英在一起。

彭小英经常到我们宿舍聊天,最开始时以向我借书的名义,但来了后更多的是与李耀祖聊天。李耀祖却对她却不冷不热,显得很平淡。

姜娜娜和彭小英经常会结伴到我们宿舍聊天,刚开始的时候姜娜娜与我交流一些自学考试方面的事情,李耀祖总是沉默不语,健谈的彭小英主动与他交谈,天南海北的逸闻趣事、童年的搞笑事情,经常逗得所有在场的人哈哈大笑,青春的笑声在夜色苍茫的校园里荡漾着。每每聊到深夜,我和耀祖送两位美女回宿舍,姜娜娜会顺手借走我书桌上的一本《小说月报》或是《小说选刊》。如果下次来我们宿舍的时候,没有彭小英的陪伴,姜娜娜就会以给我还书为理由,在我们宿舍聊会儿天。我和姜娜娜聊的是学习和写作的事情,姜娜娜也喜欢写作,她经常写了文章让我帮着修改。但是这时候,李耀祖一改沉默的姿态,加入到我们的聊天中,对姜娜娜明显表示出超越同事间的友情。

不知什么时间开始,李耀祖晚上经常去找晚上在宿舍认真学习的姜娜娜。姜娜娜为人朴实、低调,与张扬的彭小英正好形成了反差。

彭小英对李耀祖始终热情似火,毫不避讳对男人的追求,每周回来,都会带来好多零食,送到我们宿舍,嘴上说着大家分享,手上动作却是将东西直接放到了李耀祖的床头。李耀祖总是很客气地表达感谢,这时候的彭小英不管不顾外人在跟前,总是娇嗔地拍一下李耀祖的胸口,一声“客气啥”,将女人的娇媚展示得淋漓尽致。

彭小英对李耀祖的追求总是令人羡慕,我也并非草木之人,我隐隐感觉到我与姜娜娜之间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按照常规,我们俩都是代课教师的身份,走到一起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我还不甘心就这样平庸地活着,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对于恋爱的事情还觉得为时尚早,不想让感情的事情拖累了事业的发展。其实,陆小华找我谈过,问我和姜娜娜是否有意思,如果我同意,她会出面充当中间人。我当场婉拒了华姐的好意。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李耀祖与姜娜娜开始单独约会了,他们经常去学校后面的山上散步。我这才意识到,李耀祖在与姜娜娜竟然意外地恋爱了。消息很快在学校传开来,大家都感到十分惊讶。一个是公办教师,一个是顶编代课,怎么能够走到一起了呢?那么李耀祖在教师节宴请上替彭小英挡酒的壮举又是怎么回事呢?所有这些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我的心中当然不是很爽,虽然我并没有明确与姜娜娜的关系,但毕竟曾经有过向那方面发展的苗头,但一切都是过去时了,毕竟我们也没有明确关系海誓山盟。

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里写东西,彭小英急匆匆地推开门喊道”李耀祖呢?“”不知道,我在宿舍一直没见到他!”

彭小英头也不回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过了一会,我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阵争吵声。我们宿舍的窗外就是上后山的小路,每天天刚蒙蒙亮,上山干活的村民就经过我们宿舍的后窗户,将我们从美梦中惊醒。

我远远就听到彭小英言辞激烈地和李耀祖发生了争吵。最后,只听李耀祖义正言辞地对着彭小英吼道“彭小英,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我们不合适,不要总拿挡酒那件事说事,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事件,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有钱的人对别人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为你挡酒就是一时冲动,发挥一下我的正义感而已,你知道了吗?”

彭小英哭着跑回了宿舍。第二天彭小英就去给总务主任要求换宿舍,坚决不与姜娜娜在一个宿舍了。

日子在匆匆忙忙、吵吵闹闹中飞快地流逝着。接下来在这个冬天里连续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经历了很多,也感悟了很多。

初冬的时候,上面来了一批转正指标,对于干了30多年老民办的巍大钱来说可谓是一个好消息。他终于在56岁这一年转为正式公办教师了。大家都为老巍感到高兴。接到通知的那几天,老巍精神焕发,走起路来都是一路哼着小曲,瘦削的脸上难得挂着笑容。

然而,乐极生悲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巍崔身上了。那晚,老巍因为高兴,在家喝了几杯,想想自己半生沧桑,终于有了盼头,成为堂堂正正的吃皇粮的国家的人了,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喝完酒,伺候老爹睡下,为老婆煎好药服下,一切处理妥当,自己一个人走出家门。

老巍的房子建在一处山崖旁边。山村人建房子,都是依山势而建,往往屋子的地基就搭在崖边上,房子下边就是山谷。老巍平时走惯了,闭着眼也能走回家。但那晚月色很好,老巍醉眼朦胧,走出家门便放飞自我,夜风中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月中的吴刚,飘飘欲飞......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发现了躺在崖下的老巍,身体已经僵硬,脸上还挂着笑容。

我们都去参加了老巍的葬礼。灵棚搭在老巍家窄小的院子里,正中摆放着老巍的遗像,这是一张老巍年轻时候的照片,倒有积分英俊的神采,与现在的老巍判若两人,让我们相信老巍也有过美好的青春时代,也有过自己的高光时刻。老巍的儿子小巍刚读大二,小伙子身穿孝服满脸忧郁的坐在一边,目光呆滞。

我们陆续向躺在冰棺中的老巍三鞠躬。当陆小华鞠躬的时候,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伤心至极、呼天喊地、不能自巳。现场的不少亲戚女眷也都跟着哭起来。其实,大家都明白,并不是她多么怀念老巍,而是老巍的事触动了她隐藏在们内心深处的神经,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老巍熬了大半辈子,好容易转正了,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领到就告别了这个也许未来十分美好的生活,这也许是不少老民办的结局,这结局对民办教师来说,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鉴于老巍家的实际情况,校长组织我们全体教师为老巍家捐了一次款,虽然1万多元钱对于那个家庭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但作为同样是民办教师占了主体的这所山村学校来说,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陆小华最近一直情绪低落,每天满面愁容地样子,好像正在经历着一场撕心裂肺的煎熬一样。但对于姜娜娜来说,却迎来了人生中的一件大好事:她通过了本市农业局的一场定向委培选拔考试,凡是考试通过的人员自费到省里的农学院学习三年,取得大专文凭后回到本市农业局工作,身份是干部事业编。本来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她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读高三那年病逝了,多病的母亲靠打零工生活,根本无力承担她的学费,因此她就放弃了高考,托关系干了代课教师。现在又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

正在姜娜娜痛苦的选择之时,李耀祖正式向她表白了:他愿意供她读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但是李耀也面临着父母的压力。那几天,李耀祖请了三天假,终于做通了了父母的工作,毕竟姜娜娜毕业后也是正式编制了,而且是政府编制,与李耀祖门当户对。李耀祖领着姜娜娜见了父母,请了亲戚朋友吃了顿饭,算是举行了定亲仪式了。

李耀祖和姜娜娜回学校的时候向所有人分发了喜糖,大家都向他们表示祝福。

那天晚上,陆小华来到我的宿舍,开始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主动开口问她“华姐,你最近看来有些不开心啊,老巍的事情对你触动很大吧?其实,我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要靠着教学这一条路。”

“周蔚文,你年轻,有才华,能发表作品,将来肯定有前途,可是华姐不行,老了,女人过了三十岁,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一辈子就算没完了”。陆小华的话让我无言以对,但也只能安慰她说:“华姐未免太悲观了吧。谁也无法预定自己的明天会怎样。”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这几天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但是我一直还在犹豫 ,不断扪心自问,我到底对得起自己吗?我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能发表文章的人都很了不起,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也能代表大多数的观念。”陆小华悠悠的说道。

“华姐,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你说出来吧,憋在心里肯定很难受。“我鼓励她说出自己心事。

窗外夜色正浓,冬日的寒风吹动着漏风的窗户,发出呜呜的长鸣。屋内灯光下,陆小华向我讲述着这次也许可以改变她命运的一次选择。

陆小华在这个学校代课已经十多年了,刚刚转为民办教师,前些天,也就是巍大钱转正这一批次,校长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要到一个转正指标,然后找到陆小华谈话,直截了当地表示:如果陆小华嫁给他那个患还有癫痫病的儿子,这个转正指标就给她,并且要填表和结婚同步进行。

听着陆小华的讲述,我的心中充满了惊讶,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老巍崔拼了一辈子的结果,而有的人轻而易举就可以拿到,用作一种人生的交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但陆小华花这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终生幸福去换来这个结果,完成这次人生的交易。是否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些释然了。我对陆小华说“华姐,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选择事情,只要自己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心,这就足够了,毕竟幸福与否是自己的评判,自己的路要靠自己走,对与错都是相对的,无愧于心就行!”

我说出这番话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陆小华苦笑了一下,说:“蔚文,有你这句话,姐心里敞亮很多了。谢谢你!”

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陆小华,我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走出宿舍,点上一支烟,在寒冬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校长儿子和陆小华的婚礼是在放寒假的前一天举行的,那天中午我们都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设在镇上的一个大酒店,那天我们第一次看到校长的儿子,从外表看长得还算帅气,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张瘦削但坚毅的脸庞,显得风度翩翩。一身洁白婚纱的陆小华小鸟依人般挽着新郎的胳膊,挨桌给我们敬酒。我们都祝愿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但是谁又知道这样的祝福是敷衍还是真诚?

这天中午,彭小英喝得不省人事,被几位女教师扶到车上,好容易才送回学校的宿舍。明天就要放假了,晚上学校举行了一场聚会餐,所有教师都参加了,唯有彭小英还在宿舍昏睡着。

晚宴散了的时候,我和李耀祖、姜娜娜等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宿舍看看彭小英。彭小英已经醒了,看到李耀祖,突然大声质问道:“李耀祖,你凭良心说句话,当初你对我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你说啊,哪怕一点点也好!”

李耀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无奈地走出了屋子。

“我就那么令人讨厌吗?我哪里不好了!你说啊,你们都说啊!”

一阵阵刺耳的哭喊声划破寒冬寂静的夜晚。

这一夜,大雪纷飞,降下了一九九三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大,整个校园、小山村都笼罩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

彭小英在这个雪夜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服下一整瓶安眠片,结束了自己23岁的生命。

放寒假了,李耀祖调去县城的一所学校,我凭借自己在《大众日报》《山东文学》等报刊发表的一系列作品,进入一家事业单位从事新闻报道工作。姜娜娜要去省城读书了,我们三个人下学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这所山村小学,就这样在一九九三的这场大雪之后,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三十多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如今我已经成为一名市文联的专业作家,当年的李耀祖是小县城里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他的妻子就是姜娜娜,在本市一个乡镇政府工作。

春日的一个周末,李耀祖和夫人姜娜娜带我来到巍家村采访。我记忆中的小山村,在乡村振兴振兴中已经大变了模样。我们首站来到当年一起教过学的巍家学校,只见气派的黑色雕花铁艺大门,大门左侧的大理石墙面上,挂着白底黑字的校名:春晖中学。宽敞的校园正中,一座漂亮的四层教学楼拔地而起。当年的陆小华已是春晖中学的校长,快到六十岁的陆小华依然神采飞扬,当年的美女形象依稀可见,有些发福的身材倒显得有几分成熟知性的美感。

陆小华校长带着我们在学校里边走边看,边看边聊,诸多感慨涌上心头。校园里,孩子们的一张张活泼可爱的笑脸灿烂无比,年轻教师们那种青春的气息,让我们想起当年的自己,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九九三年的那场雪,一个活泼甜美的女孩的面孔出现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他以这种永恒的青春的形象定格在这个三十多年前冬天,留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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