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牵挂我的人是您

晨跑飞练湖湿地公园，风里带着早秋独有的香味。不知什么原因，秋的香越发浓烈，反而从我心底涌起的愁浪更加层层迭迭，于是，拿出手机写下：

意难诀

楼破天光远，云潮水来深；此去无归路，悔恨年年余。

是坦途？是归路？是无阻？是苟延残喘？是行尺（尸）走肉？意难平！意难诀！问朝阳，踏上他乡路，归无主意……

写完，配图，感慨之余，弹指遗忘已久的朋友圈。放下手机，远眺朝霞洒满的湖面，芦苇、飞鸟、钓者，还有从南向北涌入湖中的一湾碧水……天底下，一切都在奔腾翻滚，惟有闲人如我。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前走去。或许是岁月不饶人，或许是我正在加速老去，亦或许是我跟不上时代的节拍。空洞、凋敝、迷茫，怕春红柳绿，怕蝉鸣林荫，怕秋风硕果，怕残冬暖日。四季交替，站在秋风里，我空如其人，白发横生。曾经爱好文学的我，不知什么时候，梦一点点肢离破碎，像调零后的花雨，像热锅里蚂蚁，像残秋中的落叶，像隆冬里的飞雪。青春、年华、追梦，回不去的是童年，回不去的是青丝，回不去的是笑声。

师恩难忘，回忆是人生最美的修复剂。不自觉间，在沉重的脚步声里又让我想起了您，我小学时的数学老师——邱润菊女士。

那时，风很轻，阳光很暖，我所在的乡新建了中学，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本乡就读的孩子不能再考县城里的学校。消息一出，全乡七八所小学，五六年级成绩优秀的孩子，几个晚上，人间蒸发。那时，我读的是白岩小学（民办）四年级，学校坐落在群山包围的田坝中孤零零的一座山坡上；半山腰是乡政府，山底下是一所公办小学。四面黄土，风雨无阻。又过几日，我们班也走了七八个学生，听说去了西边山外是山的太文小学，和十五六公里远的雷文小学。紧接着，我的同桌也走了，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小女孩。一天不到，连就读六年级时我的二哥，也偷偷翻山越岭跑到东边十几公里外的望洞小学。母亲开玩笑对我说：“你们三兄弟数你脾气最好，读完小学长大后为我和你爸养老吧。”我听后有些沮丧。那时，大哥已去了县城中学好几年。每天课堂上，我无精打采、心不在蔫。半个学期下来，语文下滑严重，数学直线掉出六十分外。成绩单上，魔鬼种下的种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我不敢踏回家门，偷偷躲到小河边的柳树下，看鱼虾在乱石中穿梭。

新学期伊始，数学老师走了，您来了，像一片从山外飘来的云。课堂上，我生龙活虎，无精打采。二天后，您悄悄问我：“怎么了？”我眼里带着愤怒的火焰，没好气回答：“关你啥事？别管我！”您没有生气，看着我匆匆离去的背影沉思。第二天下课后，在您批改的练习本上，我收到您暖心的话语：“你虽是一只小鸟，可我昨天看到你那飞出大山的勇气！”我读后自嘲，在旁边歪歪斜斜写下：“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鸟，你能救？”当天我还恶作剧了您。数学课上，趁您在黑板上专心写例题，我用粉笔头砸了您。在您转身问是谁砸的时，我故作镇静。因我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捣蛋鬼，自然没同学敢举报。您再三追问不出结果，转身哭着跑出了教室。那时，您十七八岁，还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我为什么要伤害您。看着您伤心离去的背影，我笑得像一条欢快奔向春天里的小溪。

第二天还没开课，班主任举着高高的愤怒左手掌挥向我，您从外面冲进教室：“不要打！”那一刻，您的言行让我心生愧语：“老师，您就让他打吧！我不怕打！”“你横，看我怎么收拾你！”班主任吼着张开五指。您牢牢守护着我，最终，我躲过了一劫。当晚的煤油灯下，我第一次认真写完了您布置的作业。

下午的课堂上，您将练习本发下，我迫不急待打开，在您批改的习题后，我看到了好久没有再见的“优！”字评语，末尾还留下了一行鼓励的话语：“你只有长出有力的翅膀，才能飞向山外！”从那以后，我变回了自己，开启了全新的源动力。两年后，班上一个叫吴云的同学和我，以全乡第一二名的成绩考到了山外。离别那天，您和班主任再三叮嘱我：“在外面，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师恩难忘，回忆是童年欢快轻唱的小溪。停下脚步，我打开微信，朋友圈里只有您留下的话语：“怎么了？”从小学离开至今，我很少再见到您。加了您的微信，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翻开聊天记录，也没留下只言片语。看着“怎么了”三个字发呆的我？不知怎么向您从何说起，最终，我还是将我的迷茫告诉了您。在回复我的时候，您还特别用红线圈出：“行尸走肉”的“尸”字写成“尺”了。最后，您鼓励我：“写吧，不要丢了爱好兴趣。”我无言以对，羞愧无比。

我是一个十足的负心人。四年前，长我二岁的大姐夫突然走了，写完《愿天上人间，共安好！》，就不再想写；去年五月，小我十几岁的五妹夫走了，安葬回来写下《别了，三蹦子！》，痛苦的潮水涌到深夜，最终留下两千多残缺的文字，再也无力写下去……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自卑农村孩子，写下的文字叨叨絮絮，苍白无力。在随笔的结尾，也只能从心底冒出“归无主意”。

师恩难忘，岁月如驹。如今，您退休已三年有余，却始终未曾真正放下 —— 那片麦田里的每一株麦苗，仍时时牵动着您的心。邱老师，谢谢您。这世间，最牵挂我的人，依然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