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密令，打开通向春天的门（组诗）

一支蔷薇在等待春天

冬日黄昏，雪依然在飘

经过医院的铁栅栏时，一枝蔷薇

紧紧拽住我的衣角

短暂的花期后，它久已沉默

杂乱的枯枝在几棵紫叶李之间

失神的摇曳了一个冬季

它想做些什么呢？

我不是园丁，也不是破坏者

只是为了抄一条近道，偶然路过

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旧友

风雪中伫立良久，寒冷

被一枝等待春天的蔷薇暗暗焐热

在深夜经过春天

深夜不回家的人，有多孤独啊

当他在偃旗息鼓的街道

鼻息，像风经过古老的木箱

循空气中的芬芳而行，无意

醒目的路标，而玉兰花是无辜的

它只对春天负责

揭开谜面，行囊就变得很轻

深夜经过春天，他无法拒绝

一颗心倾向于花朵的属性

明天，要去理发，晾晒被褥

买一把刷子，给房子刷上绿漆

给所有旧物重新命名

还有去年夭折的合欢

如果重新种一棵，也许还来得及

一场盛大的开放即将发生

薄雾散去，阳光穿透天空的灰蓝

积雪消融，春天被次第打开

这是谁的恩赐？一百种姿势拒绝掩埋

挣扎着泥土里起身，所有委屈

都是生长必需的贮备

迎春花的蓓蕾，从寒风中切入温暖

一场盛大的开放即将发生

勤快的鸟飞上高处，忍不住喊出声来

“春天，我看到了它的脚印”

仿佛暗示，枯寂的枝条有统一指向

人们涌向街头、田野和码头

怀揣一纸密令，打开通向春天的门

万物以萌动之心冲击岁月轮转的封印

一朵迎春花最先落在干净的纸上

献礼，给一个怀才不遇的诗人

热爱

雪夜，我们在偶园街一家酒馆相聚

我说到：我们，并不解释具体是谁

谁读到这首诗，谁就是其中一位

灯光昏黄，桌椅陈旧

空气中烟草味浑浊，诗集摊开搁置一边

酒过三巡，菜凉了，年轻的心意犹未尽

窗外的雪还是肆无忌惮的飘

没人离开，没人愿意独自面对一场风雪

来吧，继续喝酒！充血的眼睛依然明亮

邻桌汉子行起酒令，我们开始朗诵诗歌

普通话并不标准

没人笑话，只是眼底的雪越来越大

要承认，我们曾被一场大雪困在原地

迷茫、焦躁、找不到出口

因为热爱，对过去的苦难只字不提

深夜无人的长街

我喜欢深夜无人的长街，那么空旷

路灯的光晕那么暖，一个人走过

仿佛整条街都是我的，仿佛

那些环卫车车和醉汉都不曾来过

心一下子就空了，空的那么坦诚

没有心机、谋略，不担心明天的太阳

不想龌龊的过往

也不想念念不忘的姑娘

它那么空，那么空

路边的小叶女贞在路灯光晕里颤动

紫叶李和海棠趁夜色交换心声

可一颗心，那么空

深夜无人的长街，不会遇到陌生人

不需要违心的言语，夸张的表情

我只想在红绿灯路口静默

思考一下高开低走的人生

如果有人看到我闯了红灯，不要奇怪

那只是，面对众多规则

一个中年人试图做出的抗争

抖不落肩上的雪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

我在河坝上寻找曾经伫立的位置

几棵白杨树成为最后的坐标

雪一直在飘，如同扑朔迷离的半生

走过的每一步，都不曾留下痕迹

这是立春前的最后一场雪

雪落得姿势更为轻盈

偶尔经过的农人像一段旧事的旁证

慢慢退出白色背景

落在肩头的雪，无法抖落

一张黑白照片，锁不住丢失的过往

我在树下望向更远的地方

视线仍不能穿过无边无际的雪沫

一只老虎仿佛受到某种暗示

它停止咆哮，慢慢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