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读高中时,不是吹,我不仅人长得帅,考试成绩也是相当的好。在班上我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当时不要说我们的班花,就是其他的班花、甚至校花,也都频频给我明送秋波,暗递情书。可我是谁呀,老正经了,谨守男德,坐怀不乱。仅凭这一点,老师就多次夸我将来大有出息。
果不其然,来年高考,我就考上了985。当时啊,我兴奋得晕头转向,连续三天都找不到北。选专业时,我想既然这么厉害,就要选个最好的,不然对不起我老师那双识才的慧眼。我挑啊挑,眼都挑花了,最后在几十个门类中选了哲学。哲学被誉为是人类智慧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古往今来,哲学家都是人类思想上的领袖,精神上的导师,多是伟人和天才,最不济的也能当上威震一方的领导。我就是退而求其次,当上那个最不济的也行,也算光宗耀祖,不枉人生一世。就这样,四年下来顺风顺水,眼前风光无限。
谁知一毕业,寻找工作时就被碰得鼻青脸肿。居然家家都不缺领导,居然对员工的要求都十分苛刻。更可恨的是,每次我都是第一轮被淘汰,让回去等待那永远也来不了的通知。每次面试,我都是满怀信心的进去,一脸哭相的出来。
就说最近一次吧,面试官问我会啥?我故作底气十足,挺胸昂首地说:哲学。面试官让我具体点,我一下子语塞了。哲学还有具体吗?不都是高大上吗?不都在云层之上俯视人间吗?不都是通过抽象、概括、综合、凝练去表达世界吗?不都是每一句话,解释一万句也不一定解释得清的深刻之语吗?
面试官见我发愣,说你不好意思说,我就直接问吧!懂编程吗?我说不懂;会营销吗?我说不会;策划呢?我摇摇头;表格呢?没做过……一下子问了十几个,我竟然都不会。这些我在大学真的没学过,我学的都是伟大人物的伟大思维,玄而又玄的高深理论,什么尼采的生命意志、弗洛伊德的泛性论、加缪的荒诞世界等等。我仰望的都是高山流水,看到的都是星辰大海,我是当大人物的料,他说的这些雕虫小技哪能进入我的法眼?
面试官见状冷笑一声,问我最怕什么?我竟然脱口说了句最屌丝的话:怕穷。可这也是言为心声。大学毕业了,父母也断供了,不工作立刻就得喝西北风。面试官说穷得叮当响吗?我的大脑更进一步短路,竟傻傻地答道,响!如雷贯耳,逆风响十里。面试官不再问了,一脸地讥讽,不过还是给了我个体面的台阶,先前问的十几个不会他都忽略了,只在面试结论上写了两个: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末了,还对我说,小兄弟,你说的那几个大哲学家,都是穷困潦倒一生,饭都吃不饱的。我一听,可不是吗?还没等他下逐客令,便面红耳赤,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怎么办?总得生存啊!于是昼夜泡在网上,拼命发简历,四处荐自己,要求越来越低,自尊心越来越卑,高中和大学时的那种狂傲荡然无存。那年代,时不时挥舞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膨胀的梦想简直没边,经常学着列宁同志眼望宇宙,挥手指航向的动作,仿佛已在引领时代。谁知现在竟然走投无路,连个谋生的小饭碗也找不到。
正在绝望时,突然收到一家动物园的来函,说孩童们一向喜欢观看的母狗熊生病了,被送到外地治疗,问我可有意去扮演?我一看立刻就气炸了,一个大学生化身成狗熊,还是母的,太丢人了。此一去便万劫不复,还能找到女朋友吗?可转念一想,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发出去的几百份简历如石沉大海,这是唯一的机会,如不抓住,英雄当不成,说不定当狗熊的机会也没有了。
于是,我戴了一个比脸还大的口罩去报到。那工作倒也简单,披个熊皮,远远的卧在假山顶上,偶尔装模作样地晃动一下,远在几十米开外的游客也分不清真假,以为是个不爱动的懒熊呢。可到了中午时分,突然发现一只硕大的公狗熊,兴冲冲地向我爬来。那模样,极像是春心萌动。我顿时汗毛竖立,妈呀,这可是真的,它如发现我是假扮的,求爱不成,那还不火冒三丈,一下子将我撕成碎片?如果这样死了,在这传媒发达的时代,指定会一夜窜红登上热搜榜。更冤的是,即使再红,哪怕是发紫,也与我无关了。
当我魂飞魄散腿脚发软正要高呼救命时,那公狗熊悄悄喊了声:别怕,老同学,我也是学哲学的,一个学校的,我认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