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
在街上,我见到去离的人。他们互相凝视,在不舍中转身,或是握手而迅速告别。这类事,本来于我无可写,全因我一直飘荡在此地与那地间,又在不知何时归来。我从不以为我真正离了或归了某地,也由此不屑于种种伤感的戏码,而甘做游魂,所到之处只供歇息。
这样的想法感觉,某日却被打破了。有人用一支长烛烧破我的衣,我这游魂便暖起来,散出光。虽然这光只烧着我披的外衣,而非我本身,火光仍使我现形。一件轻薄外衣颤动,并即将停止颤动。那长烛终于燃烬,换来我短暂的实像。
这是我第一次现形。之前每到一地,我就披上那地最好的伪饰,在冷谷与荒苔共眠,在热村像热浪般悬浮,而不令人揭开面下的虚无。所以每处人们皆说有一个恍惚的虚体,但描述人人不同。最准确不过一件棕衣,有时是一件白纱,显了不同的人形,时而身躯健硕,时而步履缓慢。
直到我遇了这莫名出现的烛火,我的衣烧破,至此我不能再隐藏。我挣扎想灭这火,但内在已被窥见。我又想找新的伪装,可如此我必须立即褪去烧破的衣,如此更甚于缓缓燃烬。持烛的人与我相视,我无动于衷,任火扩大残缺。
这些人便是曾爱者,当他们在我身旁,我容他们尽情灼烧,去看无形的内里,烟尘隐约勾出人的轮廓。我兴奋极了,便令这火越燃越烈,好使我观察我作为人的存在。可火太盛,我不能看清。他们咳嗽,后退,摆手离去,想驱散愈加浓厚的烟霾,站在外延的将爱之人徘徊于周边,借火光审视一番,受这刺激,也退后几步,眨眼向我告别,退出我的视线。
而我知道,没有忧虑的日子也要消失了。于是猛然扑消身上的火,呼唤他们,笑声哧哧却不知从谁而来,也无法对上谁的面目。 那脚步声似乎有几人,细碎且轻盈。我不敢看,如此便留些悻悻念想。
此后我不再顾眷,因为将爱曾爱,现在皆为曾爱了。我心中烧了萃火,玉的精神受苦痛与变幻而光辉,即而碎裂,又不能焚烬。我一块块拼起,一场震动散落一地。每粒碎石随行人去了远处,无可及也无可知。
我又披上灰烬的衣,回冷谷,做我游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