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塘偶记

其实月塘也是名景。

北海的河水自西向东，静静地穿过傅公桥，一弯两弯汇入不竭的流水，缓缓而去。其中一支转入城边，和大淖河连成一片。大淖河的美丽不必再说，然而月塘的风致很少有人提及。在这水面上，人民路小桥南侧，有个朔月状的河湾，那便是月塘。

塘的东侧隐约可见旧的城墙，些许枯草独自摇曳着从记忆深处吹来的风。早先有个四角亭，当中一个石几，两个石凳。青色的琉璃飞檐划开银色的月光，绰约地映在水中，宁静古朴。相传王磐在此饮酒赏月，兴致大发，挥笔书就“月塘亭”，镌刻成碑，立于亭边。月圆之夜可见水中碑影，字字清晰。现今城砖大都拆去，月塘亭也不复存在，只留得那些裸露的泥土，黄褐色中点缀几丝小草，斑斑驳驳地映在水中。

塘的西边有许多人家，一条小河沟引得月塘的水向西穿进人世间，缓而静，渐渐有点曲折，便有碎玉银铃之声飘荡在梦乡。有些垂柳，枝条可拂绿波。夜的风拖着月光抚向屋檐，罩向垂柳，携丝丝虫鸣，向月塘四周漫去。月白风清，塘水晶莹，绿枝飘柔。飞虫擦过夜色，掀起点点涟漪，月影晃成层层波光漾向小河沟那边，闪闪地倒映在红砖青瓦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被风吹成丝丝缕缕，飘飘渺渺，月塘的灵气便散入平常人家。

那晚，我百无寂聊地闲逛。忽然擦肩而过一个女孩，蓦地一个回眸，仿佛从前世透彻而来的清纯。动人的眼睛，夜星似的烁动着清澈明亮的流辉。乌黑的长发飘旋衬映着白皙细嫩的皮肤......倩影飘然溶入月塘人家，一瓣思绪坠落月塘水中，冷却了馨香。

我知道暮秋潇雨之声的凄凉，却未曾感到荒芜的月塘上悄悄掠过暮秋细雨的凄苦滋味，仿佛幽寞的流水枯草在默语。置身在这寂静阴凉的水光中，一片枯叶不经风吹而自落时，一声叹息逝去千年的光阴。斜倚在因阴雨和迷雾而冰凉的树干上，茫然望着在夜色中云雾飘来荡去的水面，随着风动，微波远去，轻拍孤岸。此时，心天成空，无情无怨，无得无失，无念无虑，一无所思地目视耳听。

有棵老树，皱褶的褐色树皮重重叠叠，但仍固守着月塘的一方天空。也许只有它才真正了解月塘，只有它才享受了月塘的美丽，只有它为月塘守护了一生。呵，月塘的往日，佳木繁荫，青亭绿林，小桥流水，柳垂香飘，还有无限的月光。我妒忌老树的幸福。

如今月塘极其萧条，可是汪曾琪老先生也未谈及月塘的宁静清秀，难道那时月塘就破落了么。人世沧桑，多少美好事物被时光一抹而去。风吹日晒的月塘，不再汨汨流淌碧波，不再随月亮的阴晴圆缺展露自己的美丽，一切都深深地藏在遥远的过去。但千年的遗迹，使现在的人能共赏古人的明月秀水，这大概是活在世上的一种喜悦，使人忘记尘世的劳苦，忘记欲念的烦恼。

很久不去月塘了，真有点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