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

同样是出远门，奔波与旅游是两码事。

我很少出远门，所以非常羡慕出门在外的人，曾经想过将来不管如何也要出去闯一闯的。

最初感到出门不容易，是在读了朱自清的《背影》之后。令人感动的有两处：“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也正有了如此细致入微的感受，父亲的背影才越发让人落泪。迫于生计，朱自清父子东奔西走，而家中光景却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父亲少年出外谋生，独自支持，做了许多大事，而老境却依旧不如人意。可见奔波是多么的辛苦。少年时读到《背影》感触即深，刚刚再读时仍然不禁思绪万千。近来听闻有人欲把《背影》从教材中删去，说是过铁道的描写不利于铁道管理。呜乎也哉!课改如果是这样子的，不如回家种田去，也不必读书了。

时下，关于旅游的文章多如牛毛，而写奔波的却难得一见。这样想着，心中越发感慨，只恨自己没有出门讨生活的经历，写不出真感受来。思虑良久，猛然发现，其实身边东奔西走的朋友亦不在少数，只是他们从不跟我说及个中滋味。为什么他们不说呢？这个问题如鲠在咽，却又不能无原无故地冒然去问，问浅了等于没问，问深了又怕伤了朋友之情。于是，我便慢慢地、细细地回想、体味朋友们的一言一行，试图从中找出秘密来，也算圆我不能出门在外的少年之梦。

奔波的感觉，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许多人最初背井离乡时都是一个人的，即使是在外的时间不长不多，所有的感觉也只是一个人自己的。出去，才知道人海茫茫。出去，才知道世界有多大。出去，才知道一个人是多么的孤单。出去，才知道生活原来还有很多种样子。出去，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做许多从不敢想象的事。有个朋友，从江西到高邮工作，后来又远去北京，来也一人，去也一人。虽然不知道这几年的奔波，在内心留下了什么，但想必一定是厚厚的、浓浓的一段记忆。而这些记忆，常常是不能向外人语的，即使是最真切的朋友也只能意会心领，说白了也就什么意义都索然无味了。有时，不知比知更好。知，反而不知；不知，反而知了。

有机会出去旅游时，我尽量怀着一种奔波的心情去看外面的世界，感受朋友们的内心。出门绝对辛苦，即便有的人出门象经常喝水一样成了生活中不变的习惯。在家千日好，出门步步难。也正是这一句，害得我失去了远走他乡闯荡的勇气，在一些朋友面前总觉得自己太懦弱。但是每想到这里，我都轻轻地在内心说，其实我的心一直陪着你们在四处奔波。一个人坐在车上，周围的人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都是那么的遥远起来，很久没有的一个人的感觉顿然涌上心头。这时，自己可以想想出门要做的事，也可以想想自己这些年来所走过的路；可以想想很多很多东西，也可以什么也不想，只是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外面的世界。既是过客，也是主角。生活渐渐真实起来，自己渐渐真实起来，烦恼渐渐变成财富，心情渐渐变得开朗。嘎然车停，一切充满活力，一切高速运转，一切向着自己的预想慢慢实现，一切都在自己的手中掌握。能够奔波的人，一定是坚强的人，一定是自强的人，一定是有梦想的人。

回来，每次回来都会有不同的感觉。有贺知章《回乡偶书》的感觉。“少小离家老大归”，定有许多慨叹；“乡音无改鬓毛衰”，定有许多伤感。但是，能在晚年回归故乡，毕竟是生命的落实，毕竟是一种幸福。回家的感觉主要还是兴奋，看到孩子自然联想到童年的自己，不由得发出轻松而愉悦的童趣：“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也有唐朝李频《渡汉江》“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于我自己来看，这两种感觉尚不明显，但是有一次从外地旅游回来，竟然突地发觉原本生活得很厌烦的环境，一下子清新起来，觉得还是充满意义充满乐趣的。朋友却说怎么就从未有过这感觉呢，每次不是很累就是没感觉，不是硬着头皮再也不愿出去四处奔波的，生活是没有诗意的。这虽有一点道理，可是无论哪一个地方只要有人的一次到来就会充满了灵性充满了记忆，而我们天天生活的环境也更应是如此，每一次奔波都会有不同的体会的，只是这种感觉更深更不易显露罢了。

出去、回来，回来、出去，今天这样的年代，四处奔波的人不仅仅是为了讨生活，更多的是为了寻找生活的意义。无论是人身在奔波也好，还是心灵在奔波也好，关键是我们永不放弃对生活的追求。有了这样的追求，再有多少路要走，人生的每一刻都会显得充实而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