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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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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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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载不动许多愁

临近中午时,我们一家四口才回到阔别已久的小山村。

母亲的笑脸早就迎在了大门口,那张笑脸,满是幸福的皱纹。母亲搂着女儿和五岁的小儿子,幸福地左一口右一口亲。儿子一边躲闪母亲一边唠叨,小东西野了,都不让奶奶亲了。母亲一边说一边给往孩子们脖子上挂手缝的香囊,大大的针脚却透着浓浓的艾叶薄荷的清香。

母亲是南方人,打小就喜欢整洁,自从父亲去世,母亲一直自己打理着我们的小院。一条水泥小道通向堂屋,小道的右侧是一棵樱桃树和一棵紫荆。母亲说,春天时紫荆花开的满院红;五一时樱桃摘了满满一大篮,一个人吃不完,你们又离家太远,左右邻家都送。看着繁茂的樱桃和紫荆树,母亲描绘得有声有色,洋溢的笑脸就像绽放的紫荆花。

小道的左侧是母亲的小菜园,无论四季,小菜园里总是绿油油的,各种蔬菜都被分成一小垄一小垄,色彩各异,错落有致。时至端午,黄瓜架上水嫩水嫩的黄瓜一根挨着一根,顺手摘下用清凉的井水冲洗,咬在嘴里清脆甘甜,带着泥土的味道;茄子将枝条压弯后,平整地躺在泥土上;丝瓜的藤蔓顺着墙头爬上了屋顶。看着红彤彤的西红柿,总想起小时偷吃母亲留的西红柿种子,不管母亲怎么用野草伪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每和母亲谈及此事,逗的妻在一旁哈哈大笑。母亲说,这些种子都是去年回你姥姥家时带回来的,大山里的菜不一样,还是原来的味道,吃着舒心。

小菜园的墙角下,是两年前陪母亲栽下的金银花。金银花已经爬上了墙头,星星点点的小花蕾和半开不开的花朵,活脱脱像一张张羞涩的小脸,整整爬满一面墙,煞是好看。此时,母亲高兴地从堂屋拿出一个小布袋说,这些花是平日里摘下的,泡茶喝祛火,临走时要带上。小菜园是母亲的精神世界,劳作的,都是母亲的幸福。

母亲烧菜很是讲究。在外生活的这些年,总是怀念母亲烧菜的味道。小时家里穷,大多吃的是野菜,有灰灰菜、猪毛菜、马齿苋,以及春天较嫩的杨树芽槐树叶、秋天的地瓜梗等。即便是极其普通的野菜,母亲也能烧制出不同的味道。看着我们姐弟两个狼吞虎咽的姿态,母亲总是会开心地笑起来。 每每谈及儿时的记忆,母亲总是说穷人有穷活法,没有好东西吃,野菜烧的好,你们也喜欢多吃,那时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母亲烧菜的手艺只能说是从小练出来的。母亲在兄妹六个中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需要做农活养家,下面三个弟妹需要照料,姥爷去世后,姥姥身体不好,母亲很小就顶一个大人使唤。后来和二舅妈聊家常,二舅妈总说你妈妈可怜啊,七八岁就做饭,拿凳子垫脚正好和灶台一般高,做饭洗衣打猪草,一天学没有上过,一件完整的衣服没有穿过……二舅妈说着总是抹着眼泪。二舅妈和母亲同岁,是二舅的童养媳,打小和母亲一起长大,见证了那段饱经风霜的岁月。

老家只有三间堂屋,也有二十多年的光景,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屋内却一直整洁如初。母亲每日都会在早晨和傍晚将屋内各打扫一遍,虽是山村,室内却一尘不染。每次探望母亲,妻便咋舌,难得有如此会打理的婆婆。记得前些年在老家住时,每天清晨总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屋后小树林里肆无忌惮的鸟鸣,一种是母亲打扫院落时的莎莎声响,多少年一直如此。这种声响听起来倍感幸福温暖,亲切祥和,现在想起来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享受。

妻和母亲一直相处的很好,母亲总说,你姐出嫁了,我还有个闺女。母亲总拿儿媳当闺女一样疼爱,一日三餐,总要询问妻的口味,试图要将所有的手艺都派上用场。妻会玩笑地说,回来一段时间,妈一定会把我养胖的。妻偏瘦,属于清瘦型,吃什么都不长肉,每次回来,母亲总是责问我,你媳妇为什么还是那么瘦,是不是生活太将就啊,你看人家隔壁老三媳妇,胖嘟嘟的……而妻也总是嗔怪母亲为什么寄回来的新衣服都没有穿,母亲总是乐呵呵地说,太多穿不了,都在柜子里,满满的。

母亲一直简朴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每次电话里问钱是否够用,母亲总说还有,我一个老太婆花不了多少钱,如果不吃药的话很省。其实,在长期和母亲的通话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母亲手上的钱够用,便会告诉我买药用了多少,谁家孩子结婚用了多少,走亲戚用了多少,还剩多少多少,似乎在列一笔明细帐;如果没钱时,母亲便会说有没有钱怕什么,又不买什么东西,自己种菜,有粮食,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如此这般,我便知道母亲手上已经没钱或者所剩无几,而母亲从来没有主动张过口。

端午节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了半个月时间。临走那天,母亲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煮好了鸡蛋粽子,包好了我爱吃的咸菜。一早上,母亲边忙碌边唠叨,说几百里路赶早不赶晚;说要照顾好两个孩子,路上车多人多别大意;说不要惦记家,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一个人在家很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当车拐过街角时,透过后视镜,我发现母亲还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腰又弯了许多,显得越发矮小。

母亲六十五了。

——2012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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