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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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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悼念的方式(组诗)
柳枝,及柳枝影
比起坟前那支将熄的烛
更让我眼眶潮湿的是
烛火里摇晃的柳枝影
年复一年,它们
顺着雨垂首,顺着雨抬头
起起落落抚摸着,碑上的裂痕
想烧些纸钱,灰却飘向远处
面对空山晚钟,残阳碎金
我比纸灰还要轻
雨把暮色洇得更深
柳枝把影子刻得更浅
我跪着,被潮湿的寂静裹着
恍若未寄出的信
还能烧什么呢?
墓碑啊,你有丈量阴阳的刻度
我有横亘半生的裂隙
我们终将成为,彼此褶皱里的微尘
苔衣
必须用苔藓覆盖旧地址
才配得上时光颁发的勋章
那些绿绒……在砖缝的伤口
在褪色的门槛,在生锈的铜锁
在坍塌的灶台上,在遗落的纽扣边
没有春天,也结着痂
轻轻覆住褪色的名姓
仿佛在替人间缝合,未竟的诺言
原谅我,旧苔衣,其实我与你同谋
用新地址覆盖旧地址
为了不被连根拔起,不得不弯下腰
把往事种进更深的阴影
并藏起所有未表达出的情节
沉默地做一块,活碑
麻雀与黄昏
羽毛抖落锈蚀的时辰
鸣叫卡在生锈的琴弦
但它们啄食的姿态
与墙根摇晃的野菊何其相似
命运给予的砒霜与蜜糖
都被季风酿成了酒
我站在树的背影里,突然原谅了
所有褪色的相片
等暮色漫过衣领也要这样
衔着光斑的碎屑与往事和解
让掠过屋檐的每道弧线
都成为未完成的悼词
读云
躺在旧藤椅读迁徙的云
云是遗书,天空是信使
只有我完整得像被退回的邮包
蝉鸣在耳畔起起落落
云影在额际聚聚散散
只有瓦檐下的麻雀静得像陈年的相纸
云在暮色中洇染
淡时像遗忘,浓时像执念
光熄灭后,迟迟不落的何止是雨
偶尔有水滴坠入茶盏
我知道那是未说尽的絮语在云端
沏了又沏,终究淡成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