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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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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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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里的光(组诗)

钨丝

电压不稳。光在头顶明灭

像一种犹豫的呼吸。钨丝绷紧

抵抗着黑暗的引力,核心炽热

几乎要熔断自身


它坚持着,并非为了照亮什么宏大的叙事

仅仅是为了一行未读完的诗

为了书页上那只停驻的飞蛾

为了影子能在墙上,短暂地站直


这微弱的坚持,是自身存在的证词

当电流最终抽身而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形状

然而,那曾奋力燃烧的轨迹

已在视网膜深处,刻下灼烫的印记

片刻后,钨丝在暗处

突然咳嗽



  矿灯


深入腹地。光柱切开粘稠的墨

矿帽沉重,像顶着整个地层的低语

黑暗并非虚无,它拥挤、潮湿

充满煤屑、石英冰冷的反光

以及同伴粗重呼吸的回响


光,这唯一的凿子

在无边的黑岩上,凿出狭窄的甬道

我们挪动,光斑随之挪动

照亮掌纹里的煤灰,照亮渗水的岩壁

照亮前方矿车幽暗的轮廓

它不照耀远方,只确认脚下

只让彼此模糊的面孔

在昏黄的光晕里,成为锚点


当升井,重见天光刺目

那顶灯依旧亮着,像一块

刚从地心挖出的、沉默的煤

内部封存着所有未被说出的黑暗

和它曾奋力撕开的、短暂的光明



闪电


天空的瓷器,骤然布满裂纹


一瞬的、暴烈的显形!银白的根系

瞬间刺穿乌云的绒幕,接通天与地的两极

轮廓如此清晰,锋利得足以切割视线

照亮奔逃的羊群,照亮屋檐下惊愕的眼

照亮积水中倒悬的世界


雷声是它迟到的回音,沉闷地滚动

而光已逝,只留下视网膜上灼烧的残影

和空气中弥漫的、臭氧的辛辣


它从不预告,只负责劈开

这短暂的僭越者,用尽一生的力气

只为在浓墨重彩的绝望画布上

签下自己狂草的名字——证明

在永恒的黑夜内部,存在着

更暴烈、更不容置疑的白



暗房


红光如血,浸泡着四壁

时间在这里显影,是另一种形态的慢

相纸浸入药水,像秘密沉入深潭

光,被囚禁在银盐的牢笼

在化学的咒语中,缓缓浮出水面


手指悬停,不敢触碰未定的形

山峦、面孔、凝固的浪

在红色的幽暗中,从虚无里分娩

这光,是被驯服的闪电

是往事精密的复刻,是逝去瞬间

被强行挽留的魂魄


定影液最终将它锁住

移出暗房,曝露于天光之下

那画面已然坚固,承载着

被红光注视过的、全部的幽微与重量


原来,最深刻的光明

诞生于最绝对的幽闭与等待




并非星辰陨落,是草叶间自生的微火

尾部的灯笼,盛着夏夜清凉的呼吸

和整个腐殖层发酵的秘密

光,如此之轻,如此之小

小到一阵风就能吹散它的行踪


它在飞,提着自身的光源

划出断续的、难以解读的轨迹

不为照亮前路,不为驱散黑暗

这光,是它存在的语言

是求偶的密码,是迷途时

向同类的、温柔的呼喊


在浩瀚的夜穹下,这点光近乎虚无

但当你凝视,当无数点光在低处起伏

汇成一条流动的、寂静的星河

你便知晓:黑暗并非铁板一块

最卑微的生命,也能在自身的核心里

点燃一盏,对抗宇宙洪荒的灯



光年


光在奔跑。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

穿越真空的荒漠。它携带着

亿万年前某颗恒星垂死时的叹息

某个遥远星系旋臂的冰冷指纹

穿越时间本身铸就的铜墙铁壁


抵达我们瞳孔时,它已苍老

那炫目的光点,是早已熄灭的太阳

寄来的、迟到的遗书。我们仰望的星空

是一座巨大的、布满光痕的废墟

是无数个“曾经”在此刻的叠加投影

我们活在光的遗迹里

每一次眨眼,都截获了

一段跨越时空的漫长叙事

这光,是宇宙的记忆

是时空本身的纤维

提醒我们:此刻的黑暗

不过是光在漫长旅途中

一次短暂的喘息。而我们的存在

是光年尺度下,一个被偶然照亮的

微尘般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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