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的寂静（组诗）

我们之间的寂静

黄昏漫长。跌入静寂的流域

呼吸的波纹渐远。这样的沉默，像未拆的信

多年后，才在纸页间听见沙沙的雪

如果这样，你就能触到完整的夜晚——

寂静的蔓延，如缓慢的潮水

淹没未说出的字句。它拒绝退去

甚至逆流回溯，带着未燃尽的烛火

从深冬返回浅夏，潜入另一场相似的

无言对坐。暮色垂落时

风也倦了，偶尔翻动书页

像谁轻轻叩响一扇不再开启的门

某些沉默的重量

会在另一处时空听见回音

而未被说出的部分，堆积成沙

在唇间形成温柔的淤痕

当时光停驻，未说出的情话低垂

我们之间的寂静，终于长成一片森林——

每片叶子，都是未完成的句子

在风中，轻轻颤动

在暗处独坐

暗处，适合与影子对饮

适合将灯火捻成细长的烟

窗外的市声浮上来，又沉下去

像一杯冷茶里未说尽的余韵

独坐时，墙壁渐渐透明

往事如藤蔓垂落。某个名字

突然明亮——又突然暗下去

像火柴在风里挣扎的瞬息

钟表的滴答是唯一的访客

它带来时间，又带走时间

寂静在耳畔堆积成雪，

而雪下埋着未寄出的问候

忽然，一阵夜风掀动书页

字句如鸦群惊起——

它们盘旋，却不肯离去

像在等待一个迟到的注解

暗处，终究是光的襁褓

当眼睛适应了黑，便看见

万物都在幽微中发芽

有的长成材，有的长成疤

还在原处

一扇窗的寂静是我们的对白

写下这句，在迟疑，光移影徙

或索性将锁锈透，给尘埃以疆域

玻璃的呼吸声类似心跳的间隙

没有什么确切的边界、限期

我触摸到的静止是最诚实的谜

多少次，为了把光固定，为了

在褪色的相框里存一道你的轮廓

你温暖的笑容，每一次都高过我的头顶

里尔克说一切逝去的都站立

一扇窗默默地或映着雪色地，在

我们的旧日子里测量着，一种永恒的刻度

它从不需要指针的确认

因此一种守望照亮了另一种守望

未有什么可替代，一定要说

那就是空间之诺。你懂我这时的沉默

就像我数着你留下的齿痕

一个转身，薄暮铺满房间的每个角落

水从这里走远

水从这里走远。你依着堤岸看涟漪

涟漪即是遗忘。由此向晚的钟声

时间仿佛就有了一种温凉的触感

一只纸船，从往事中漂出似乎

不真实的帆影。月光淡淡的

在向它聚拢——你的目光也在聚拢

时间是浸湿信笺，是褪色邮戳

你在想爱情停驻在这里，或许真就

无始无终。唯有微苦的龙井……

爱是什么？想到临别的一句

冰凉的丝绸般誓言

为此穿越晨昏线，等该消逝的吻

此刻，你身心俱寂——

做一个薄的人——展开信纸，曾经

的爱就有了形状，或曰透明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