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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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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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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那么密(组诗)

叶子那么密


我们把种子埋进春天的褶皱

小心翼翼地覆上湿润的泥土,然后

安静地等待希望生长


我们一边劳作

把晒干的艾草放进陶罐

一边谈论着节气与农谚


雨,在窗外编织整个等待的过程

雨停的午后,我们赤脚走进园子

拨开游荡的乌云


叶子,在我们指尖舒展

叶子那么密


我们一遍又一遍

数着日子

数着雨数着风


整个春天,我们就这样

看叶子慢慢变密

遮住了整片天空



根脉


风穿过叶隙,跌入晒场的陶瓮

便网住了平原的呼吸

唯有这深根,自暗处潜行,吞吐着

无数季候的潮信……合拢掌心

祖父犁沟遗落的麦粒,会在星光下引路

驮着这卷无声的族谱,向地平线去

成为田埂的拓印,每延伸一垄

都在替我刻一道年轮



黄昏


夏夜随父亲抗旱归来,萤火已缀满草帽檐

趟过一片玉米地,青碧的玉米叶

在晚风里翻卷。其中几片

贴上母亲微汗的鬓角,让露水洇透

贴紧腰身的粗布褂。像护身符

又像星子落进池塘,旋开蒲草的灯笼阵

捕捞她沉入锅灶的晨昏

从此,一蓬游弋的绿焰

便开始为黑夜塑形


只要庄稼顺从阡陌的曲直

拥抱籽粒灌浆的饱满

与更深的缄默。那抹绿

就会持续低吟,明灭

从一道田埂漫向另一道田埂

暮色正被一层层漂洗

更多守夜人也将循迹

赴流萤之约,啜饮所有

襁褓中封存的乳香


流云


游入渠心钤印的薄云

比我的行囊更轻盈。秋葵的影

拓水纹,丝连羔羊的乳牙

泊在一泓静水的碧落,心湖有

泠泠作响的晴漪。菱角才初露角

叶盘托举的玉珠,叮咚滚落

在一涡暖流中沉浮,醉卧的锦鳞

有纵身跃向某种澄澈的弧光

远村的炊烟,枕着渠波吐纳絮语

槐花濡染,田埂草疯长如歌

临水照影的人,投下的木梳

是清瘦的自身。风过青纱帐的密语

经薄雾与麦香濯洗,才又辨清了

湮灭已久的纺车谣。瞳孔收束

勾连水天的孤杨,是最小的印章

正圈定暮色导引流萤,接应蛙鼓

出九曲沟渠,摇撼宣纸下的微澜

不濡墨,亦能舒绿罗袖,抖开荷叶伞

筛一场月光雨,润醒假寐的草甸,被流光

推着游弋,似纸船载露驮梦,横渡星野



乡间


伫立打麦场,星河垂手可触

暮色在脚边铺毡。风吹麦浪

耕牛驮负的晚霞,犹反刍月华

田畴围拢的摇篮里,鹰收敛翅尖

苜蓿花降下洇透胭脂的千帆

青岚铺宣,烟霭运笔,夜露研墨

潺潺渗入垄沟,引穹庐与厚土

向秘境的根须网,抵额交臂而眠

无垠的麦浪却在血脉里鼓荡

周身的骨节皆在思忖该去抚平

骤然起伏的那一道金涛

那一处绿谷,哪一丛田埂皱褶

无始无终,无边无岸的律动


直至融进天边。驭使着一羽蜻蜓

去衔浩荡熏风,让滂沱倾泻的晨光

熔炼黄淮平原,流徙过精卫的喟叹

以云锦天章,哺育丰腴的膏壤

魂灵已注满麦浆。连天际的启明

一时也眩惑于退潮的熔金,似贝母

又似琥珀,搁浅在沙河绕开母亲指尖

碧波三叠的那一片浅湾,再无法闭合



月夜


新麦嚼在齿间,我体内的晒场

便开始返潮。身躯化作待割的穗

仿佛少年的锋芒、中年的沉实,及暮岁

的谦垂,都在这穗中低语

月下守垛乘凉,濯足溪流的人,也有

一截稻草的经脉,扎进泥土。归途上

深深浅浅的足迹,仍在幻境中的泽国

田螺负屋,断橹捞星……脑沟游弋的

鳑鲏、泥鳅、小虾,也在寻觅一枚蚌壳

湿润的腮,翕动的鳍,若闪烁

的执念,既种生生不息,也种

枯荣有时。舒展的卷须,分泌月光

便能以叶脉汲泉,不遗漏沃土下

蛰伏的每一粒春信



原野


“浮生寄于密叶”。涉渠过畦

掬一掌新绿沁髓的渠水

未能复活,那个蛙鼓如雷的夏夜

两株白杨并立百年,从未交语

飞絮未远,桑果尚青

掌状复叶,似一页页风琴谱

反复弹拨《青纱帐》,是在命风

踮起足尖,触到布谷喉间

啼破的那句“布谷”!夕照漫过田垄

似缠绕心弦的锦瑟。麦香涤髓

的连理枝,“生之挺拔”的躯干上

萌发“死之葱茏”,是噬咬光阴的金龟

吐丝作茧自缚,裂壳化翼后,驮起整座

草甸,作逆风奔跑的爱的残章


“千叶覆盖的原野”,亦滋生

青黄不接的怅惘。旷野跪乳的羊羔

牛犊、小马驹,摄入游人的画板

用鼻息去舔云朵般掠过的棉絮时

一寸寸饱满,又一寸寸凋落的年光

在轻语,咽下一口新麦馍的我

太多人与事,早已化作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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