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花的云

1.

抵达的人间欠我一片晴空，一次绽放

我漂泊时，身体向上

蒸腾出一团棉絮的形态

母亲以目光的银针缝补，缓慢牵引

一匹素净的流浪

云絮擦过陌生的塔尖和山脊

一粒微光渗入，沉默的苍穹

今日云絮轻抚我的行囊

展开秘而不宣的韵脚，云啊云

钩沉我浮游在乡音之畔，自生自灭的飘移

2.

卷层云积雨云含蓄、丰沛之影

聚拢的瞬息

迷失在风中的街衢

伫立尘世不同高度仰望

你终于打开花苞的时辰

云朵缓缓解开，缀满光晕的婚约

我们一直是云的土壤

有时以湿润喂养虚空的根须

有时赤裸裸

曝晒于天宇无垠的荒原

3.

云雨越苍茫

旧时的云朵，不会这般苍茫

先民频频仰首

祈雨，恳请云朵垂怜

仰首的人，祈雨的人穿不过枯荣更迭

终于如今

云絮被每双投向穹顶的渴盼

一遍遍漂洗

云雨越苍茫，云朵翻滚的魂魄

一直在沉淀

我们是云的土壤，云朵是天空

未启封的遗嘱

4.

带不走的云影，他乡容不住

一个异乡人篡改气象

你仍旧眷顾河湾的云絮

素白，寂静

总有被岸柳末梢挑破的丝絮

我每次仰望不同

你忽而垂落檐角

忽而浮游陌上

忽而躲入夕晖

需我翻开旧陶罐

从几缕干燥的絮语，唤你湿润

5.

原以为云朵各怀其异

有的裹挟雷霆

有的藏匿虹霓

自异域归来，你在万卷云图里辨识

云朵的厚薄

指给我看：薄的如游子呼吸

厚的似归人步履

不厚不薄的覆着田垄，屋脊

季风腌制的云絮

在眼睫上，咸

不分晨昏与晦明

6.

一片浓云，无法将我浇灌

花开时刻

完整的绽放轻轻叩击窗棂

我在檐下忽然颤栗

将收集的雨滴与光拆解，一缕云絮

捆扎一个守护者

一缕云絮拍打苏醒

绽放以后，我乘云絮的翅膀返回故园

听日渐苍老的母亲

隔着药香，花镜，窗纱

唤我的乳名

我将如少年那般，再哄一次妈妈：

“带回会开花的云，让您开心！”

突然有柔软爆破声——

她摊开的掌纹里，云瓣正凝成

微小的药引，消融所有

积年的翳影……

妈妈，那簌簌融化的

是云絮，是故乡的舌根

正把天空轻轻吻醒

是星尘，是天空的种子

在泥土里重新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