诠释如雨水般绵密（组诗）

暗室

暗房很窄，我想拓印一束光进去

显影的时候，让整墙银盐

替我记住所有消失的轮廓

胶片在药液里蜷缩，真相

正从底片背面渗出。暗角处

有人用镊子夹起

半截曝过度的谎言

定影盘边缘，浮着几缕

未成形的叹息。最深处

化学药剂正在啃食

某个未及开口的疑问

显影液渐渐浑浊。不知道

那些被抹去的噪点

会在谁的眼睑上

重新显影

诠释如雨水般绵密

低头看见词语在纸上洇开

不必追问这次偶然的渗透

是否暗藏玄机。我始终站在

语义的裂缝里

有墨水晕染，诠释像雨水一般绵密

每个标点凹陷处

都蜷着未被认领的颤栗

被橡皮擦过的稿纸

正在将余温反刍成新的歧义

没有注脚，我知道那是谁的断章

页眉处的批注或许能填补

不断扩大的缄默

隐喻降临的午后

光线倾斜。窗帘褶皱里卡着

半句未完成的比喻

钢笔悬在桌沿，一滴将落未落的

黑色迟疑

校对者堵在扉页，遗失了

打开括号的钥匙

铅字突然暴动，锁死

所有通向中心的路径

旁白与独白绞成麻绳

装订线内侧

躺着被页码压扁的

虫蛀的叹息

咖啡渍在稿纸上拓荒

旁边是干涸的

墨水湖。就这样

在修订符号里迷路

与一个倒装的自己

狭路相逢

橡皮屑堆积，歧义仍在增生

辞典翻开又合拢，闭眼

继续打捞沉没在

词根深处的火种

纸页突然翻动，夹在

第六章的枯叶

抖落一身标点

印刷机的轰鸣突然尖锐起来

截稿时分，我摸到右腕

听见无数铅字

在血管里列队

而雪白的纸面上

始终没有落款

旧词典

靛蓝。是件布满折痕的旧外套

第七页有铅笔画的波浪线

淹没了某个梅雨季的

潮湿转调

无雨，书脊微微潮

已没有烫金的标题

能熨平卷边的语义

灰尘在字距间筑巢，找不到

对应的词条解释

就让书虫啃食所有

被介词虚度的光阴

我仍站在词与词的峡谷

抚摸那些

被荧光笔灼伤的

下沉部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