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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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片飞翔的草地
我有一片飞翔的草地
草尖托着整个黄昏
云影掠过经幡的经卷
风在诵念 我在飘荡
草地是我的行囊
收容所有迷路的蹄音
鹰隼飞成天空的补丁
缝合我 破损的眺望
暮色在青稞架上流淌
弯曲的 不只是山梁
当群星钉入夜的绒布
谁在辨认 原野的印章
今夜我是草
今夜我是草 是我自己的囚牢
月光在脉管里涨潮
牦牛脊背托着未降落的雨
草遇见风 草遇见草
离地很近 离天很远
相比岩缝渗出的清泉
相比玛尼堆褪色的咒语
我们虚设的边疆 争夺的牧场
以及马蹄下 渐渐板结的远方
都薄如蝉翼
今夜 我与倒伏的格桑同眠
分担大地的缄默
夜晚的飞翔
夜晚的飞翔 在它翼下
蛰伏的深渊 我不能点破
我不点破旱獭洞里的辗转
这些地心传来的微弱战栗
正让我的脚踝
生出根须 我不点破溪流的
暗哑歌谣
月光又应允了什么
藏匿了什么
让整片草甸 递给我
如此空旷的静默
霜粒凝结 经筒停转
一匹马啃食自己的影子
风中的经幡
这些飘动之物收藏我的祈愿
是一种徒劳 褪色的布条吞咽风声
哽住我的咽喉
而它的经文 在烈日下
晒成发白的印记
归来 万物都在流转
我的行囊空旷 还有未寄出的信件
再一次发现
风中的经幡
在暮色里淬炼蓝色的火焰
放任自己 沿着飘荡的方向
我撞见大片静默的经文 我凝望
沉溺于这无尽的翻动
布缕间找到我散落的胎衣
垭口
一个人跪在垭口收集风
装满身体的陶罐
一个透明的人
等另一缕透明的风从经筒里转出
石碓认出自己的形状
终将溃散 但我不轻易
垂下合十的手掌
以致泄露仓惶 这样我便是
怀抱空茫的人
不记得飞翔的姿势
只是雾的骸骨 雪的遗言
知晓我的去向
又一次写到飞翔
我又一次写到飞翔
轻盈的 缓慢的 不可逆的坠落
正被草尖刺破
阻止我 向云端攀援
不能阻止我写到飞翔 所有翅膀
纷纷凋零
暮色四合 经幡飘成我的替身
我是替身的残影
风又是经幡的遗言
每时每刻在飘 抖落沉重的躯壳
或是天际那只永不降落的鹰
都是不存在的飘带
酥油灯捻我脊椎
在甘南腹地 静静锻打一柄
名为飞翔的镰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