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组诗）

窗外

擦拭玻璃的人，有春雨的迟疑，也有冬雪的果决

时光在窗棂间沉淀

凝成冰纹

目光丈量远方，在云层中寻觅

每一道轮廓都藏着隐喻

譬如黛青，烟紫，蟹灰

晨曦给出的暗示，洇染了岁月，触感

追逐流云的指尖，落影为界

巨大的画布本该用来封存晨昏

给迁徙的候鸟作注

至于遗忘或铭记，大地留有胎记

风霜留有证词

一扇面向苍穹的窗，始终沉默

它见证过的悲欢，都成镂空

低处

与尘埃一同呼吸，或者更低

时光有谦卑的走向，沉淀为霜华，薄露

淘洗过往后结晶的泪珠

不羡慕高处的星辰赋予穹顶

何等璀璨的冠冕

精密而恢宏的天象图谱

蛰伏在墙角的苔藓，蔓延，蜷缩

作为一株车前草

车轮碾过，每一次俯身都是重生

都在明灭交错时

藏半寸光

忽然花开

庭前的晾衣绳摇晃

只需踮起脚尖就能触碰

窗台垂下帷幕，暗香浓于月色

揉碎日光，才窥见蓓蕾

在窗纱上刺绣，临摹春信

低低悬挂的风铃

藏千种诺言，枯荣之间的界限消融

劈开料峭的倒春寒，签下契约

饱满鼓胀的豌豆花

偷偷攀过窗楣

我坐在这里

摹写云迹，虫鸣，城市的脉搏沉降

虔诚收集晨光的人

陷于玻璃迷宫，给流动的街景题跋，钤印

缓慢移动的影，拉长了汽笛的余韵

而我

坐在光的裂隙

修补一瓷月光

她轻轻捧着这个清晨

接住坠落的星星，擦拭蒙尘镜面的人

与她并肩而立

麻雀

那年间，满城灯火都是叹息，梧桐叶落进窗框

裹着蝉声，糖纸

窗台是永恒的岸，日光漂洗

月色浆洗

倒映着窗格里的人，经过风霜的描摹

有了温情的弧度

只有在暮色里才能勾勒出

柔韧绵长的牵挂

一边补衣裳，一边哼曲子的外祖母

用最黯淡的针脚

绣出麻雀的轨迹，哪个异乡游子的归途

梧桐把整条街都罩起来，只为让那些麻雀

有个能够安然栖息的屋檐

与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