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槐花飞（组诗）

消逝

不需要伞，只需要湿的肩

接住这纷扬，需要一缕风

解开悬而未决的告别

不需要方向，只需要迷途

容飘零者游荡，需要一片影

给失语的香气，在喧嚣里，片刻的停驻

不需要挽留，在这里徒增叹息

需要整座城池的寂静，在午后

被覆盖，被漂白，纵使是浮尘

被惊扰，被遗忘

最终，被自身轻盈的坠落一点点阐释

暗香

沿途有一树阴霾

有碎影在地上静静流淌

有一阵风过，有生息悬在枝头

越过光，就触到香气的源头

越过蝉鸣，就有人在斑驳的墙下拾起旧信笺

有一页拓片，墨痕已洇开

拓它的人指尖微凉

时光在叶脉的纹路里悄然凝滞

直到日影西斜，爱过的香气不再萦绕

泥土，还像往昔一样收藏着秘而不宣的根须

落白

此刻，它们独舞

白色的旋涡，白色的低语，白色的归途

没有号令，谁伸手都是惊动

时间有时重，有时轻

只有坠落托着它，托着终将放手的全部

我们低头，看一地的余韵

看那转瞬即逝的印痕

不需要悲悯

这宿命，这轻盈，这止不住的下行

一个人在这里伫立成树

风穿过，带走指间残留的体温和它们之间的空隙

过客

被拂过的肩头、凝望与喧嚣

光的碎片、影的轮廓。喧嚣的市声

都淡去了，它只跟随我

——黄昏转角，仰面承接落花的素衣人

它只认得我，从檐角的铃铛里

从青石的裂纹里，从浮动的尘埃深处

它只拥抱我，像拥抱转瞬即逝的季候

我知道，那是我们共有的漂泊

它缄默，它弥漫，它徒然挽留那么多消散的我

根脉

前尘亦在此处。纷扬后

仍有汁液在年轮的幽暗处奔涌

再俯首，寂静覆盖着盘桓的渴望

仿佛坚守的只是亘古如斯的虚空

已无法计数，这无垠的循环里

她们和她们会重新绽放

挨着彼此，无声致意、告别

她们垂首，她们耗尽了一生清白的等待

埋藏我，昭示我

每一寸土地都连着深情，每朵花

都隔着尘烟，隔着欲言又止的穿堂风

望舒

明灭之间，养着深巷

养着刹那的永恒

一些香浓了，又淡了

一树繁华在蝉声里消瘦

精魂在陌生的行囊里远行

我遇见过你，在蓝天下

在恍然的一低头

一瓣一络，一光一影

树影那么长

巷口无名的过客那么深

又一阵风起，午后，合上书

合上若有还无的篇章，奔赴其中

余韵

然而，并非所有的凋零都归于沉寂

回响在其间游荡

只是，飘远的再也不会重聚

握着虚空，在自身的倒影里泅渡

而香是执拗的孩童

它逡巡，如寻找失物的暗处邮差

或许，有更幽微的栖所

在古井的苔痕、瓦当的凹槽、信笺的折痕里

字句间又洇开新痕，暮色又沉了

就在飘落中塑一座空庭吧

明明清晰却再无从寄达

七月槐花飞

假如枝头尚有余白

巷子深处的香气还裹着余温

你未至，万物岑寂

蝉声嘶哑，假如我还在窗内

摹写旧句，而你是一缕风

是的，你经过，在万物屏息的瞬息间

把掌心轻轻摊向虚空，我懂得那盘旋

那沉降，那消融在光尘里的自身

假如槐花再飞，我会立在此处

一遍遍看你拾落瓣，藏入泛黄书页

那时的你，眼神清澈，而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