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的人

红枫

除了碑林，除了被擦拭的名字

那灼烧的寂静是什么？

风持续翻动书页，它无形的指尖沾上了

陈年的墨与硝烟。它的低语固执

旧照片在显影

但没有真的枪声。真的枪声

被深埋，渗入更深的土层

也没有战栗的松针。只有一位白发老者依旧

轻抚冰凉的浮雕

他指腹的沟壑，暗涌着一条河

血玉

血玉不是玉

血玉是凝固的呐喊

在陈列柜，一块沉睡的石头

据说来自无名高地

至今，它的脉络

还残留着体温，铁锈味和未寄出的信

我去的时候

它沉默，走的时候，它仍在沉默

玻璃罩隔绝的光晕里

它垂着光

屈服于唯一这束穿透岁月的

刺目的白炽灯

——没有真正的血，只有

有血在奔流

嫁衣

樟木箱底压着它——沉睡的火焰

几代人指尖的温度

凝聚的霞光

躺在锦缎褶皱幽暗的香气里

明艳，沉重

丝线经纬交织着晨昏

抖落在晨光

——涅槃的凤凰，未烬的火？

窗外的风撩动它

谁又能听懂它针脚里那绵长的诉说

窗外的风送来桂花香

凝神细看：庭院深深不见来路

不见归处

但我知道，有条丝线从未断绝

它连着心跳，滚烫

我从未见过的人

爷爷少了一枚勋章

为了找寻，他走进档案

出来的时候，他紧握一张泛黄的战友合影

眼睛也花了

但爷爷看起来很高兴

没人知道那照片是谁

他们说——

模糊的面孔怎能抵过一枚闪亮的功勋

爷爷从不解释

只在一次清明雨后。我听见他喃喃自语

对着相框里年轻的微笑轻轻呵气。

雾气里，有红星闪烁

针脚

不戴花，不唱歌，不点香烛

不轻易说想念

在旧居。妈妈习惯穿蓝布围裙

一针一线补整个下午

红线也执拗

穿梭引渡时也带着倔强

也在岁月里扎根

抽屉深处有褪色的布和旧纽扣

如果触碰，“温热”是最深的烙印

在旧居。妈妈

把新裁的衣裳放在床头

并仔细抚平每一道褶皱

她的岁月无声，织进经纬的网

我也含着泪光

一针针缝补记忆——光

照得它又暖又亮

有种绵长的痛楚与永恒的芬芳

讲述

暮色四合

老屋的梁木承载着回声

檀香般的烟雾缭绕着故事

奶奶搂紧我

童谣轻轻抵住夜色

陈年的尘埃就要迷住眼

摇蒲扇的手添了把力

炉火映红脸庞。压低声音

的讲述穿过时光找到我

记忆就此复苏

血脉通过火光重新相连

我屏住呼吸

在奶奶的皱纹里，望见了星河中

不落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