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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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赶在梅子泛青时相见
让未成熟的酸涩
都裹上糖霜的预言
我们选梧桐低垂的窗台
选茶烟袅袅的午后
选一本被泪水浸透的诗集
翻到第127页的折痕
若你带着北方的沙尘来
我就取出瓷瓮里
陈年的雪水
替你浣洗眉间积云
若你踩着碎月光来
我们便拆解星光
用银河的碎银
赎回抵押给明天的欢笑
2
潮水在体内涨落时
记得叩响我的木门
不必携带歉意的果篮
我早已在屋檐下
备好收纳呜咽的脸盆
让我们解剖忧伤
像解开缠紧的丝线团
找出最初那个死结
是三月走失的纸鸢
或是母亲衣襟上
褪色的栀子花瓣
你可以指认任何凶手
——被篡改的诺言
中途停摆的钟表
甚至那片不肯飘落的
枯叶。我都将为你作证
3
当寒流突袭你的城池
请截取我脊椎里
尚存温热的炭火
我们共用同一片
尚未结痂的星空
让伤痕与伤痕相接
长成翡翠的桥梁
不必羞于展示
被岁月蛀空的骨架
我早已熟识所有
无声的呼救。就像熟知
如何在暴雨中
辨认蒲公英的种子
让我们并排躺在
时间的诊疗台
听彼此血液里
未曾熄灭的钟声
怎样交替着
敲破寂静的冰层
4
带着你的缺口来吧
我们拼合断裂的银河
在淤青的夜空
重新布置灯塔
你指给我看的那粒
坠入深渊的光点
我会用掌纹编织绳梯
打捞它残余的亮度
所有沉没的船只
都该拥有航标
所有迷途的回声
都值得被山谷收藏
若你突然失语
我们就学习手语
用指纹翻译暗礁
用睫毛丈量深渊
5
在陶窑深处
我私藏着一瓮
尚未发酵的晨曦
需要你的泪水
作为最后一道釉彩
让我们揉合
所有未寄出的信笺
塑成承露的器皿
接住屋檐跌落的微光
忧伤是慢火
煨着记忆的陶胚
当月光从裂缝
渗出琥珀色的蜜
我们就成为
彼此永恒的窑变
6
不必担心成为负担
我的肩胛骨里
生长着整片竹林
随时能剖出
新鲜的笛孔
倘若某天连月光
都开始沉重
我们就退回童年
用蜡笔画船
在皱褶的床单上
航行至糖果海岸
请始终相信
哭泣与绽放
原是同一种韵律
像夜来香总在
最深的黑暗里
完成自我的加冕
7
当所有安慰都变成
刺耳的杂音
请来我的孤岛小坐
这里允许脆弱
像允许蒲公英
带着降落伞流浪
我们可以拆解影子
重组为帆
或是躺在河床上
数游过的星光
哪颗带着你
前世的印记
忧伤在此处
不必乔装成坚强
它像苔藓般
拥有柔软的权利
在巨石背面
撰写绿色的诗行
8
最终我们会明白
忧伤不过是
生命必须的平仄
在格律的间隙
藏着呼吸的密钥
来我的诗里避雨吧
这儿有不会熄灭的
萤火虫灯笼
有用沉默编织的
防水屋檐
当两朵乌云相遇
就酿成解渴的甘霖
我们将在彼此的
泪腺里种莲
在哽咽的间隙
养整座春天的蜂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