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新立的头像

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510/09
分享

魂牵梦萦忆母校

我的老家河南省汝南县马乡镇,现名梁祝镇,是中国四大爱情传说之一——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双飞故事的发源地。千百年来,这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梁山伯,祝英台,埋在马乡路两沿。

上世纪80年代初,马乡镇还是豫南平原上的一个普通小镇,但它却因悠久的历史,便利的交通位置,成为当地四万多黎民百姓心辄向往的经济文化交流中心。童年记忆中,若是能够跟随爷爷或父亲徒步赶上一趟马乡集,我将感到无尚的荣耀。14岁那年秋季,我怀揣着无限的新奇与忐忑,背着一卷行李,胳膊弯里夹着一张蒲草席,徒步十多里乡路,第一次走进全镇“最高学府”马乡高中的校门,开始为期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

那时的马乡高中是一所典型的农村中学。我至今还记得到学校报到时的情景:坐北朝南的大门,两侧呈扇形的粉墙上,用红漆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大门前面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操场,青砖铺就的跑道,透着一股朴素而庄严的气息。我攥着夹着一张面值十元学费的入学通知书,怯生生地走进学校院里。在第一排教室门前的甬道旁,我拦住一位戴眼镜的老师,怯怯地问清自己入学的班级。在那位老师热情指引下,我低着头快步走进那座门楣上挂着“35班”木牌的用青砖灰瓦构筑的教室。

我入班那会儿,大约是下午5点多,天渐渐擦黑,教室里“忽”地一下亮堂起来。我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只见头顶上面的两根屋梁上,横挂着四根雪白细长的“电柱子”。在此之前,我只在大队部见过一盏昏黄的电灯,平日里在家用的都是冒着黑烟的煤油灯,哪见过这么明亮的玩意?身后一个同学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这叫电棒,亮吧?”可不是嘛,那柔和的白光洒满整个教室,一点也不刺眼,我盯着那四根“电柱子”看了半天,心里满是新奇——感觉自己的高中生活,将在这神奇的“电棒”下正式拉开序幕。

随后的两年高中生活里,我接触了太多的人和事,最让我难忘的莫过于学校的敲钟工廖八斤。他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经常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每天总见他晃着瘦小的身子,雷打不动地走到我们35班教室门前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用力拉动挂在树杈上那根系着红绳的钟锤。铁质的钟锤有节奏的击打着铜铸的钟壁,发出浑厚悠扬的“噹噹”声。那钟声穿透力极强,能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全校几千名师生,就是在这钟声有节奏的指挥下,日复一日地开始早读、上课、下课、放学,一切都显得那么整齐有序。我常常趴在课桌上,望着窗外树下那个小小地身影,心里充满了敬佩——是他用敲钟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守护着整个学校的节奏和庄严。

那时候的高中生活十分清苦,但学习氛围却充满积极向上。我清晰记得,班里有个同学叫任全良,不知他从那里寻来一本《唐诗选译》,封皮都磨得有些卷边了,却被他当成宝贝很少外借,而我一看到那本书就挪不开眼了。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任全良同意借书给我看,但条件是不能耽误他的阅读时间,必须随要随还。为了把那些优美的唐诗留在心里,我决定把书抄下来。于是,我就利用每天课余时间,趴在课桌上,用复写笔工工整整地抄写,连注释和译文都不放过。就这样,我利用半个多月时间,从第一页开始足足抄了200多页,手指都磨出了薄茧。此后,我把手抄本装在裤兜里,一有空就拿出来翻读。像书中的“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等唐诗名句,我至今还能倒背如流,那些平仄韵律里的意境,更成了我贫瘠青春里最早的文学启蒙。

班里还有一位同学叫王献民,长得非常文静。据其他同学介绍,他的母亲是公社粮管所所长,是“干部家庭”出身,家庭教养特别好。当时,他就坐在我身后第三排的座位上。他知道我爱读书,就经常从家里带来很多课外书给我看。有《三国演义》《林海雪原》《红岩》等大部头文学名著,还有外国名著《天方夜谭》的节选本。其中,他借给我的一本著名儿童作家包蕾写的童话故事《猪八戒吃西瓜》,让我特别着迷。那本书不仅插图精美,故事情节也特别生动,尤其是描写猪八戒偷吃西瓜时的憨态以及被孙悟空捉弄后显出狼狈相的那些文字,常常让我在阅读过程中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在马乡高中生活上所经历的苦寒日子,也同样令人刻骨铭心。那时候,农村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的细粮大都不够吃。每个周六下午,我们从家里返校,都会背上一大竹筐用苞谷面、红薯面做的窝窝头,作为一周的口粮。每天三顿饭开饭时间,我会和一小部分同学,争先恐后跑到校办纸厂的水池旁,接上满满一茶缸滚烫的开水,再把窝窝头掰碎泡进开水里,用小勺挖着吃,有时候加点咸菜就是一顿午饭。因为平时吃得太清淡,盐摄入量不够,我和同寝室的几位同学脸上都有些浮肿,一按一个坑。

即便如此,同学之间却能相互照顾,同窗情谊格外深厚。有些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时常会从家里提来一网兜白面馍。往往是网兜刚挂到寝室墙壁上,就被同寝室的“饿狼”们一拥而上,你拧一口,我揪一块,不一会儿就把一袋白面馍“消灭”得所剩无几。而那位带白面馍的同学从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没事,下周再给你们带!”现在想来,那一口口白面馍的香甜,是我这辈子最难忘记的同学情。

还有一件最难忘的事,就是学校放寒假前免费供应的那顿被同学们戏称的“滚蛋饭”。每到寒假离校的最后一天中午,学校会提前把学生食堂平时用剩饭剩菜喂养的一圈大膘猪杀掉,免费给全校学生提供一顿丰盛的午餐,每个学生都能领到两个雪白的白面杠子馍,还有一大碗酥肉。那酥肉炸得外焦里嫩,汤汁浓郁,配上松软的白面馍,简直是人间至味。我们端着碗,蹲在食堂外面的空地上,顶着零星的雪花,狼吞虎咽地吃着,直吃得满嘴流油,连碗底的汤汁都用馍蘸着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舍不得剩下。那顿饭的浓香,不仅是味蕾上的记忆,更有一种被温暖对待后而刻进骨子里的感动。

别看马乡高中只是一所农村中学,我们的各科老师却个个身怀绝技。如语文老师刘景学、吴国俊、黄之清,数学老师李德珍、赵广勤,化学老师田国珍等,当时,他们的教学能力在全县乃至全区都是响当当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地理老师陈国庆,兰州大学毕业,特别爱吸烟。每次上课前,他总要在教室门口停上一分钟,燃上一根烟,猛吸三五口,然后,在烟雾缭绕中掐灭烟头,扔掉烟蒂,才慢悠悠走进教室。他讲地理课从不看课本,国内外的名山大川、洋流气候、风土人情,全都装在他的脑海里,一旦开讲,便滔滔不绝,信口道来。为了让我们熟记中国政区图里各省的地理位置,他特意编了一首顺口溜,教我们背诵:“填图先找渤海湾,辽吉黑在上面,河北就在湾中间。再往南,海洋间,有个大岛叫台湾。……知道福建不难办,往西就是一条线,填江西和云南,贵州接着往上填……”这些简洁、流畅、朗朗上口的句子,像儿歌一样刻在同学们心里,几乎人人都会背。后来高考时,在填写地理政区图那道题时,我们班的同学大都稳拿满分,这都得益陈老师“顺口溜教学法”的功劳。

就这样,在马乡高中这所不起眼的农村高中里,经过全体老师的辛勤培养和悉心教导,先后为国家培养和输送数百名各类人才。据我所知,仅我们那几届,就有上百名同学考上北大、复旦、上海交大、郑大、河大等省内外名牌大学。如今,当年的同学们大都学业有成,有的成为扛鼎一方的教授学者,有的成为运筹帷幄的铁骨将军,有的成为悬壶济世的义者仁医,有的成为情若红烛的辛勤园丁,更有一些则成为搏击时代大潮的商海健儿,……每每想起这些,我的心里都特别自豪,觉得自己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当时光之水奔涌到二十世纪第一个春天,随着全国教育体制的深化改革,马乡高中的教育职能发生了转变,由一所普通高中嬗变为汝南职业中专。没过多久,汝南职业中专又迁到县城经济开发区,马乡高中的校址上,竟挂上马乡初级中学的校匾。我们那一茬茬在马乡高中毕业的同学们曾经熟悉的教室、操场、高大的白杨树,还有廖师傅敲过的铃铛,再也找不到踪影;那所回荡着我们读书声和笑声的校园,也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面孔。

马乡高中——这所曾经承载过我们那一代人最青涩、最美好记忆的母校,仍然像一盏灯照亮了我们贫瘠的青春;像一座桥连接了我们的过去与未来。作为从母校怀抱里走出的莘莘学子,我们无论走多远,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会像梁祝传说中那对化蝶的恋人一样,对母校永远深情的牵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