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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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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难报三春晖

十一假期,趁着身心休闲之机,我把一段尘封心底四十余年的情愫,化作一篇题为《魂牵梦绕忆母校》的文字敲进了电脑。始料未及的是,此文有幸在2025年10月9日在《中国作家网》刊发后,一时间引来许多四十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纷纷通过电话联系上我,真诚表达对母校——汝南县马乡高中的思恋之情。

在接听那些久违的电话时,我分明听出对方的声音或已苍老,或仍带着当年的青涩余韵,然而,一旦重温在马乡高中度过的清苦岁月,聊起熟悉的教室、操场,还会不约而同地说起那些让我们敬仰一生的老师们。

从同学们深情的话语中,我深深体会到,我们这一代“60后”能从贫瘠的土地上挣扎出来,支撑我们的精神力量,正是那些如灯塔般照亮我们青春的恩师们。每每想起他们的谆谆教诲,我们都会心生敬意。下面我要记述的几位老师,他们的音容笑貌,早已刻进我的生命里从未褪色。

孟昭明:抚摸过我小脑瓜的校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汝南县马乡高中校长孟昭明,是我们高一·35班的政治老师。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他的模样:中等个子,身材微胖,四方脸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洪亮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配上那个年代常见的“大背头”发型,让他往讲台上一站,既透着几分校长的威严,又让每一堂政治课都充满了吸引力。

那时的政治课,学的是《辨证唯物主义常识》和《政治经济学》,尽管两本书都薄薄的,但书中的内容满是“物质”“意识”“辩证法”“剩余价值”这类抽象的概念,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农村、视野有限的孩子来说,听得云里雾里。但孟校长却有化繁为简的魔力,他能用最通俗的语言,把这些深奥的道理讲得明明白白。他会从我们熟悉的庄稼生长讲起,来说明物质决定意识;会用集市上的买卖,来解释商品和价值。我至今记得他讲“矛盾”时,举的例子是“庄稼要浇水,但水多了又会淹”,简单直观,一听就懂。因此,我特别喜欢听孟校长讲课。

或许是我上课听得认真,或许是偶尔提问我答得不错,我也成了孟校长比较喜欢的学生。当时,在我的几门功课中,政治成绩在班里一直很好,这对严重偏科的我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亮点。

两年的高中生活很快过去了,我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高考。等到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孟校长拿着成绩单找到我,用惋惜地语气对我说:“这次高考,你的政治考了87分,语文、地理、历史考的也都很好,单单一门数学只考了十来分,综合成绩全部拉下来了。要是你的数学哪怕考个二三十分,这录取名单上也该有你的名字啊。真是可惜啦!”孟校长轻轻晃着手里的成绩单,然后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脑瓜。那轻轻的抚摸,像父亲对孩子的疼爱,也像对我错失机遇的叹息。

孟校长劝我复读,说以我的底子,再努力一年,肯定能行。可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贫困的家境,容不得我再有复读的念想。最终,我只是对着孟校长深深鞠了一躬,结结巴巴地跟他说了放弃复读的决定。他叹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遗憾,我至今还记得。就这样,带着无尽的遗憾,我踏上了回乡的路,永远离开了心爱的马乡高中。

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走过很多路,遇到很多人,却始终忘不了孟校长那可敬的身影,忘不了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忘不了他那句“真是可惜啦”的叹息,更忘不了他抚摸我小脑瓜时的触感。那是一份沉重而真挚的关爱,他不仅教给我知识,更让我懂得了努力的意义,也让我永远记住被尊者看重的温暖。

黄子清:点亮我写作梦的“军人”

如果说孟校长给了我方向感的惋惜,黄子清老师则给了我最初的文学启蒙与自信。

记得是在高二吧,我的语文老师叫黄子清。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军人出身,曾在部队里当过政治教员,因被错划为“右派”遣送原籍,落实政策后,被安排到马乡高中教语文课。

尽管经历过太多的人生起伏,黄老师始终保持着军人的仪容风范。他每天走路,总是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一脸庄重,腰板挺直,精神抖擞。他的语文课也像他的品性一样,重点突出,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让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那时候,我的数理化成绩一塌糊涂,唯独对语文,尤其是作文,有着莫名的喜爱。黄老师发现了我的这个“特长”后,开始私下里给我“开小灶”。有一次,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水呀,水》,“这是我给你出的作文题目,”他声音洪亮,“你回去好好想想,写好后拿给我看。”

我接过题目,心里既兴奋又忐忑。水?这个看似平常的东西,能写出什么花样?回到教室,我趴在桌子上反复琢磨,从村头那条清澈的小河,到田地里灌溉庄稼的井水;从清晨树叶上晶莹的露珠,到夏日里滋润土地的雨水……我越想越多,从大自然的水,想到了生命之水,想到了母亲为我们洗衣做饭的清净之水,想到了老师教诲如甘露般的智慧之水。……灵感的闸门一旦打开,文字书写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利用一个晚自习时间,我一口气写了两千多字,把心里所有关于“水”的想法都倾注在了作文纸上。

第二天,我怀着紧张的心情把作文交给了黄老师。他立马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读到动情处,还忍不住点点头。我站在一旁,手心都冒出了汗。突然,黄老师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好!写得好!有思想,有感情!”。当时,我被他的声音吓得一哆嗦,随即而来的便是如释重负的惊喜。

让我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三天,他竟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我的这篇作文用粉笔工工整整地抄写在学校的墙报上,整整占满一个墙面。那可是学校最显眼的地方呀,全校师生都能看得到!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每天下课都要借故路过墙报前,用心倾听着自己的文字被同学们围观议论,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一样甜。那种被认可的喜悦,那种文字带来的成就感,是我从未有过的心理体验。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骤然而降。细密的雨丝被风吹着,斜斜地扫在墙报上。我站在教室里,隔着窗户看着雨水一点点浸湿那些粉笔字,从清晰变得模糊,再到残缺不全,最后几乎面目全非。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点点被雨水冲刷掉,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温暖。

应该说,那篇《水呀,水》是我一生中发表的第一篇“作品”,也是黄老师为我点亮写作梦想的开始。后来,黄老师调到了县教体局工会工作,我也回到了农村,从此便失去了联系。但那篇被雨水冲刷掉的《水呀,水》,还有黄老师拍案叫好的激动,认真抄写的背影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它像一颗种子,埋下了我对文学热爱的根,促使我走上了一条文学追梦路。多少年后,我时常会想起黄老师,不知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因为一篇作文而欣喜若狂的农村少年?

赵广琴:涂抹我人生底色的严师

在马乡高中读书时,陪伴我们时间最长的是班主任赵广琴老师,那是一位出了名的“严师”。白皙的脸庞,齐耳的短发,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透着锐利的光,浑身散发着一种少有的威严,班里八十多名学生,几乎都怕她。

她不仅是班主任,还教我们数学。而数学恰恰是我的软肋。无论我怎么努力,那些x、y、z,那些几何图形,在我眼里都像是天书。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努力跟着她的思路走,可不知不觉就会走神,或者被某个难题卡住,余下的事就不用说了。每次数学考试,看到成绩单上那可怜的分数,我都不敢抬头看她。

尽管如此,对我这个数学“差生”,赵老师始终没有放弃,但也没有过多苛责。她知道我在努力,也明白我的局限。她很少在课堂上点名批评我,更多的是在课后,找我聊聊天。

她聊的不是数学题,而是人生。她会跟我说,成绩固然重要,但做人更重要。她告诉我说:“一个人可以不成才,但不能不成人。只要你踏实、诚恳,将来走到社会上,也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时候的我,对这些话似懂非懂。我只知道,虽然数学成绩不好,但赵老师并没有看不起我。她的严肃背后,藏着一份对学生的责任与关爱。高考落榜后,我回到了农村,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要放弃的时候,总会想起赵老师的话。那些关于做人、关于成长的哲理,像一盏灯,在我迷茫的时候,给我指引方向。

我至今还记得她在班会上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不在乎你跑得多快,而在乎你跑得有多远,走得有多稳。”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也践行了一辈子。赵老师没有教会我如何解出复杂的数学题,但她教会了我如何走好人生路。她用她的严谨与负责,为我的人生涂上了一层坚实的底色。

岁月匆匆,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在马乡高中给过我们谆谆教诲的老师们,早已白发苍苍,有的已经离开人世,有的已是风烛残年,但他们留下的这份师恩,却让我们穷尽一生也难以报答。我只有通过这篇朴素的文字,表达我对老师们最真挚的情感。愿这微弱的文字,能穿越时空,让亲爱的老师,感受到我们来自心底的感谢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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